红色掺杂着白色的固液混合物洒满岩壁和地面,
构成一幅荒诞恐怖的壁画,
共工老迈的身躯贴着岩壁,缓缓跪下,将最后的生命挥洒在共工氏的土地上,
他想抬起头,再看看自己的邦国,却已经失去活动的力气,唯有眼前跑马灯一般行过的整个人生,
出生,打猎,耕种,行舟,结婚,成为首领......
画面最后流转在大河中的堤坝,不周山下的城墙,还有遥远的从未谋面的昆仑海三处,
“终究还是晚节不保,希望大水真的只是我的妄想。”
最后的念头消散,共工带着无尽的悔恨死去。
“共工!”
悲鸣声自一侧的人群中爆发,见到此景的共工氏高层纷纷聚集到共工的尸体旁。
一时间,准备处决颛顼、虐鬼父子的众武士和祭司被另一侧人群骚动所吸引,手中的刀并未落下,
后方不明所以的族人见他们迟迟不动手,却是纷纷怒吼起来,隐约有按捺不住,亲自动手之意。
四周的人实在太多,尽管共工的死亡吸引其中一部分的注意,可这远远不够,
共工知道会如此,因此他选择的地方正是共工氏高层齐聚之处,句龙等人眼前。
尸体边的人群中,浮游最先清醒过来,
他自幼跟随共工,是他最坚实的拥趸,也最明白他的心思,
浮游当即跑到句龙身边,怒吼道:
“颛顼父子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我共工氏,你们快带人去驱散人群,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句龙和身边的相柳这时才反应过来,巨大的恐惧和不安瞬间包围二人,
但好在他们抗住了巨大的冲击,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悲剧击溃,
句龙和相柳纷纷呼唤自己的族人,
一边散播共工身死的消息,将人群疏散开,
一边驱散围在颛顼父子身边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人。
浮游点出十数人,这些都是素日里共工和自己的死忠:
“诸位,共工是为国而死。”
“他的心思我明白,今日,我舍了这条命,舍弃身后名,也要成全共工的遗志,你们可愿跟随我。”
十数人解开束发,捧起河沙拍在胸口,立下誓言:
“誓死跟随!”
浮游带着人,用棍棒拳脚开道,艰难的挤进人群,颛顼和虐鬼还未被处死,身上的伤势也并不是很重。
“拦住他们,我来放人。”
手下拦住涌上前的人群,浮游趁机割开颛顼父子双脚上的束缚,顺便冲着祭司和武士大喊:
“颛顼父子不能死,拦住人群。”
负责行刑的武士和祭司也是身居高位之人,当即清醒过来,开始扯着嗓子驱散人群。
“浮游,你要做什么!这是我们共工氏的仇人!”
愤怒的人群见到颛顼父子被人放走,还是平日名声不佳的浮游,开始不停咒骂,
性子火爆的一些人甚至拿出武器动起手来。
浮游和手下自然不会回击族人,这是共工誓死也要守护的东西,他们死死护在颛顼父子身边,朝大河移动,
身边人不断在攻击中倒下,淋漓的鲜血洒满周身,愤怒的诅咒萦绕耳边,浮游仍义无反顾,
直到共工的死讯如水波纹般传到所有人耳中,共工氏众人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六神无主,浮游才得以喘息。
失去阻力的浮游和仅剩的一个手下才终于将颛顼和虐鬼推上木筏,撑着船槁离开了汹涌的人潮。
浮游跪在木筏上,大口呕出鲜血,
“桀桀桀桀桀,你是聪明人,但他们这样对你,你要不就跟着我回高阳氏吧。”虐鬼死里逃生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放垃圾话。
浮游拭去嘴角鲜血,念念有词:
“我全族世居大河,我自幼深受共工之恩,即便身死,也要保全邦国。”
虐鬼嗤笑道:
“保全?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们?”
浮游一巴掌抽在虐鬼脸上,恨恨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不解开你的双手吗?”
随后反手又是一巴掌,直接将虐鬼抽倒,
“你都不会放过我们了,我再多打你几下。”
颛顼这时也缓过神来,哀叹道:
“虐鬼,住口!此事应当交由帝尧定夺,还请义士先送我们回去。”
虐鬼稍稍收敛,不再言语,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层,
午后的云层如鱼鳞般分布在天空,在耀目阳光的映照下美丽却稍显怪异。
当共工氏众人沉浸在噎鸣和共工死亡的悲伤氛围之时,
伊祁乐的尸体已经被其手下收殓。
伊祁乐作为使者并不是孤身来此,只是那些手下也同样被噎鸣囚禁,防止他们传递消息,
在战争前,噎鸣将使团全员释放,并告知他们依然可以继续行使职责,完成尧交待的任务,将共工氏和高阳氏发生的一切牢牢记下。
眼看共工触山身亡,颛顼父子成功逃离,他们也收拾好一切,趁无人在意自己时,快速离开,打算先前往有夏氏将消息传递出去。
傍晚,黄河故道边,
尧、四岳、禹等人经过一天的全速跋涉,终于抵达共工氏的外围。
昨日的天象令他们措手不及,客星尾巴构成的“蚩尤旗”形状令尧深感不安,
原本禹询问是否要举行祭祀和占卜,尧表示不必,
战争就在眼前,还需要占卜吗?
为了加快速度前往共工氏,众人没有选择乘坐马车绕远路,而是经由大河故道,步行前往,
尧的身体无法支持其长途步行,大部分时候都由身强力壮的随从背着,
来到大河故道前,四岳指着前方的不周山,兴奋的说道:“那便是我们共工氏迁居的地方,我们不必乘舟,可以直接抵达都邑。”
尧看着远方平原上孤单耸立的山峰,捻须点头,对一旁的嬴益说道:“益,记下来吧,那座山叫不周山。”
“对面有人过来。”禹打断了正在交谈的几人,指向迎着夕阳走来的一行队伍,
尧很快认出他们,是自己派出的使团,只是伊祁乐不在里面,
使团众人远远见到尧的身形,慌乱了一阵,随后他们整理衣冠,打出陶唐氏图腾,抬着一具尸体,向众人行来。
见到使团如此动作,沉重的氛围萦绕在尧和四岳心头,
原本一个白天加夜晚的路程,他们只到黄昏便即将走完,四岳不敢相信:他们还是迟到了。
一时间,绝望,愤怒,悲伤的复杂情绪涌上四岳心头,令他心脏砰砰直撞,情绪也即将崩溃,
就在四岳心头震荡之际,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随后尧的声音响在耳边,让其迅速安下心来:
“四岳,要冷静,你就要成为共工氏的首领,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冒失。”
“我有些头晕,可能是今天赶路太快,我们与使团汇合后,还是休息一会再走。”
四岳原本心下稍稍安定,但得知尧身体不适后,立刻担忧的看过去,
可当他转过头,才惊讶的发现,尧整个人似乎在微微震颤。
......
巴蜀,巫咸山西部,
当竖亥等人通过水路赶到驩兜部的城池时,原本紧闭的城门被打开,飘扬的驩兜部蛇形图腾也已经消失,
城内已经没有任何喊杀声,只有巴蜀武士在收拢俘虏,
一条巨大的蚺尸摆在城中,头部被武器戳成筛子,死状凄惨,还能见到己方的武士在城墙上巡逻。
前来支援的蚕丛氏众人见状,兴奋的大喊起来,
竖亥和殳戕对视一眼,也不由得露出笑容:看来城内的行动十分顺利。
殳戕立即指挥手下出城砍伐树木,准备重新打造城门,并让其余武士将后方的妇孺迅速带来,
他们要快速占领这座城池,并以此为基地,在随后的日子里清缴残存的驩兜部势力。
竖亥则是不敢怠慢,向负责攻城的柏灌氏武士打听后,才放下心来,
余下的驩兜部武士心存侥幸,还以为出征的上千人会回来驰援,
于是他们在眼见不敌的情况下,选择拖家带口,边打边撤,竟是将城池拱手相让。
竖亥来到蚺尸旁边,看着猎人熟练的给它剥皮,不由感到有些好笑:这种东西也能当秘密武器吗?
“竖亥,你们来了。”姬藜疲惫的声音传来,
驩兜部最终放弃城池,是在数次血战,损失过大后才做出的决定,
双方在竹楼和城墙上展开战斗,一时间惨烈无比,皆损失上百人,
但柏灌氏及其盟友足有七百人,
驩兜部只有失去武器优势的三百人,而且失去城墙庇护,
他们身后又有奴隶作乱,家眷掣肘,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姬藜肩膀处的衣服破裂,用草药和麻布包裹着,看来是受了不轻的刀伤,
竖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如释重负的说道:“这里的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我也可以安心离开。”
望着昏暗光线下的城墙,竖亥又打趣着说:
“还要感谢驩兜部修的城墙,种的水稻。”
“柏灌氏和蚕丛氏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了,这里黍、稷长得不好,但稻子很适合。”
姬藜点点头:“这一年来,被奴役的柏灌氏族人,他们在驩兜部的教导下已经学会如何种植水稻。”
“以后这里,将会是一片乐土。”
二人正畅想着巴蜀之地的未来,一道蓝光突兀的出现在竖亥眼前,
他心中一紧,急忙伸出手在眼前晃晃,可蓝光依然存在,
随后竖亥蹲下身子,用河水洗净双手,揉了揉眼睛,
再次抬头望向天空时,蓝光消失了。
竖亥神色凝重的起身,对姬藜感慨道:
“藜,看来我真的是累了,这一年下来我一刻不停,颠沛流离。”
“就算我是铜打的,累这么久也该锈了。”
“我不能急着离开这里,还是好好休息一段时日,要是在半路猝死那就太可惜了。”
姬藜伸出手,阻止了竖亥继续碎碎念。
“发生什么了?”竖亥看着呆住的姬藜,顿感不妙,他赶忙向四周望去,
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都停住手上动作,望向北方。
天空忽然变暗,密集的乌云不知何时凝聚在头顶,遮蔽傍晚仅存的光线,
仅仅几个呼吸,整片天地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蓝光再次毫无预兆的出现,这次竖亥看清楚了,
这片蓝光并非出现在他的眼前,而是闪耀在远处的高原之上,
所有人都看到了。
“老鼠!”
借着蓝光,竖亥惊奇的发现,成群结队的老鼠正在乱窜,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涌动在城墙脚下,
四周的山林中,鸟群惊飞,狼嚎猿鸣之声不绝于耳,
竖亥已经愣住,此时的他还未明白即将发生的事情,
直到恐怖悠远的号角声从天空传来,竖亥试图自我蒙蔽的思绪才认清现实:
“地光,地鸣,这是要地震了。”
注1:动物和云的异常和地震没有关联。
注2:地震光大概是地层断裂产生的离子在空气中形成发光的等离子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