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黑色迈巴赫在陆家别墅外停下。
沈闻推着商砚下车,正被门口的佣人拦住询问来由,这时另一辆车徐徐驶过来,停在大门口。
佣人认出来车,赶紧打开大门:“少爷。”
没错,这是陆臣与的车,车里坐着陆臣与和沈之晴。
陆臣与没到想到会在自己家门口见到商砚,降下车窗,装模作样地问:“什么风把商总吹过来了?”
那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比起他的冷淡和敌意,商砚的态度和过去一般无二。
他双手随意而放松的交叉搁在身前,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微上扬:“来帮人还债。”
陆臣与皱眉,“还什么债?”
他最讨厌商砚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尤其是这副嘴脸针对自己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些被商砚盯上的人,会骂他是个变态神经病。
这人简直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
偏偏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谁都奈何不了他。
商砚摇了摇头,“我跟你谈不上,得找裴女士谈。”
他非常绅士地询问道:“不知道臣与还欢不欢迎我进去?”
陆臣与当然不欢迎。
但面子上两人还不算彻底撕破脸,加上这段时间商砚跟疯了似的针对陆氏,他有意缓和一下彼此这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关系,便主动把人请进家门。
家里裴沁也在,正在客厅里和陆明修聊着公司的事。
两人先是见到陆臣与和沈之晴,同时脸色一沉。
沈之晴刚打过招呼,叫完‘伯父伯母’,裴沁已经看到了后面跟着进来的商砚。
她急忙起身相迎,与沈之晴擦肩过时余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一下。
“商总?你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直是有失远迎啊。”
陆明修见到商砚之后,以为是陆臣与把人请来的,眉目间因为沈之晴的出现而涌上来的不快消散了几分。
商砚语气温和地和裴沁寒暄了几句,被请到客厅主位。
见了陆明修,他关心了几句对方的身体情况,从头到尾,表现的非常和善。
陆明修赶紧让管家倒茶。
“茶我就不喝了。”商砚笑说:“我一个俗人,粗茶淡饭吃惯了,喝不惯陆叔家的好茶。”
陆明修眼底划过一丝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但旁边的裴沁脸色瞬间僵住。
她见陆臣与全程没有搭腔,心里不由得咯噔跳了几下,总觉得商砚今天来者不善,话里也有话。
下一秒,商砚转头朝她看过来,“我是来帮人还债的,裴姨,我们是在这里谈,还是去楼上谈?”
陆明修一脸莫名地看向自己的妻子,发现她脸色都白了,忙问:“什么债?”
他问的是裴沁,裴沁脸上早就维持不住笑意了,近乎慌乱地起身,艰涩道:“商总,我们去楼上说。”
她又不蠢,哪里看不出商砚的目的?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莫苒苒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死活不答应去求商砚,却转头就在商砚面前告状。
这是铁了心的要跟陆家作对了吗?
陆明修看出了不对劲,故作玩笑道:“那我也一道听听吧,我竟不知道商总和我夫人之间还有什么债务纠纷呢。”
裴沁拒绝:“明修,你就别旁听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和商总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既然是误会,我更要听了。”陆明修坚持己见。
眼看着两人就要争论起来,陆臣与拧眉询问自己母亲:“妈,究竟是什么事,既然商总都找上门了,那不妨说个清楚,让我们都听听。”
裴沁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正想解释,商砚不急不徐地轻启薄唇,“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不过是中午的时候裴女士携恩图报,谈判不成,便要求我旗下艺人莫苒苒还清过去十年陆氏资助孤儿院的所有费用。”
陆明修失控地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陆臣与更是错愕地看向裴沁。
裴沁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没想到苒苒误会了,还惊动了商总……”
“裴姨,我有视频为证,您当时可不是在开玩笑。”商砚淡淡道:“您几位想必也清楚,莫苒苒从陆家离开时是净身出户,她刚工作没多久,手里自然拿不出什么钱,我做为老板,总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她到底欠了陆家多少钱,咱们今天好好算一算,我先替她把债还了。到时候陆氏这边也最好对外做个澄清,和她划清界限,免得招人口舌,对陆氏,对她都不好。”
陆臣与寒声道:“商砚,这是我们陆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插手吧?”
“什么家事?你不是已经和莫苒苒离婚了么?”
“你……”
“臣与!”陆明修起身,刚唤了声‘商总’,忽然身形一晃,毫无预兆地倒回了沙发上,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起来,脸色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白发紫。
裴沁尖叫一声扑过去,赶紧给他喂药,陆家的人全围了上去。
他们恐慌焦灼,慌乱成一团。
就连沈之晴也露出了慌乱的表情,哪怕那其中多半有演戏的成分。
惟独商砚坐在轮椅上,在原地一动未动,俊脸上的神情冷淡到近乎冷漠。
他轻轻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浅茶色的眸子没有一丝人情味,全然作壁上观,仿佛面前的混乱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陆明修的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裴沁吓得浑身轻颤,她怕着陆明修冰凉的手,把额头抵在他胳膊上缓了缓情绪。
再抬起脸时,她脸色还苍白着,但看向商砚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热切。
“商砚,你不要得寸进尺,明修若是被你气出个什么好歹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明修握了握她的手,无力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
商砚短促地笑了声:“裴姨这话好没道理,把恩情折算成债务是您的意思,我本着好好解决这件事的态度过来,怎么陆叔生个病,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裴沁脸色铁青,可这种事到底是她做的不光彩,怕吵想来刺激到陆明修,正要说话,被陆明修按住。
陆明修还在大口大口艰难的喘息,温声道:“商总,这件事是个误会,阿沁没有什么恶意,改天我亲自去找苒苒好好解释清楚。”
他声音嘶哑:“资助孤儿院是陆家做慈善多年,众多慈善项目中的一个,从未想过要携恩图报……”
“陆叔,还是算清楚吧,避免以后再有争议,我也不希望旗下艺人总是被恩情裹挟。”
陆明修沉默了下来。
商砚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北淮那边的项目让给陆家,我另外再补偿陆家十个亿,足够买断你们那点恩情了么?”
话音一落,陆家三人全变了脸色!
北淮的项目与政府挂钩,谁能拿下,谁就能掌握北淮区未来十年的经济,是一块人人眼红的肥肉。
本来已经是商氏的囊中之物,没想到商砚说让就让。
这样的魄力令人震惊的同时,也不免会猜想他与莫苒苒的关系。
尽管他口口声声说什么旗下艺人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但在场谁也不是蠢人,没有谁会为了一个员工,自割腿肉,做到这种地步。
一时间,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这时,沈之晴轻声道:“可是恩情就是恩情,怎么能以金钱衡量呢,若是没有陆家的资助,苒苒连活下来都成问题,未必会有今天……”
裴沁喝道:“闭嘴!”
商砚笑说:“还没恭喜沈小姐母凭子贵,以后要称呼你一声陆太太了吧?恕我直言,臣与,你还是要多教教沈小姐规矩,这里有她说话的份么?”
沈之晴的脸色阵青阵白,又不敢发作,忍得心梗。
她下意识看向陆臣与,后者俊脸铁青,浑身紧绷着,死死盯着商砚,眼底满是被冒犯的怒火。
此时此刻,陆臣与很想回一句‘不稀罕’,但那可是北淮的项目……
别说是他,就连陆明修,在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都无法做到泰然自若。
然而商砚却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恶魔,将一枚重磅炸弹砸下来后,却顾自飘然离开。
轮椅的闷响声渐渐远去,陆家的客厅里依旧安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陆臣与猛地起身追出去!
陆明修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
门口。
就在商砚即将上车时,陆臣与快步追上来:“商砚!”
商砚充耳未闻,顾自上车。
下一刻,陆臣与一把按住车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沈闻一把将他的胳膊抵开,挡在车门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商砚已经坐上车。
他微微偏头打量着陆臣与,脑海里想到的是五年前他在婚礼上的样子,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商砚缓声道:“你知道五年前我参加你的婚礼时在想什么吗?”
陆臣与一愣。
遂听他说:“我当时就在想,怎样将你取而代之。”
陆臣与瞬间震怒:“你他妈要不要脸!”
要不是理智尚存,他真想对着商砚那张欠揍的脸挥几拳!
比想他怒火汹汹的模样,商砚表情始终很淡,但看向对方的眼神中满是嘲讽:“你在气什么?气你自己没法开口拒绝北淮的项目?还是气你在利益与莫苒苒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他一字一顿地问:“陆臣与,你现在说一句不稀罕北淮的项目,你只想让莫苒苒跟你复婚,我可以从此往后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陆臣与神情扭曲,脸皮子神经质地抽搐着。
他的沉默让他刚才的愤怒显得异常可笑。
商砚收回视线,“沈闻,上车。”
沈闻关上车门,暗暗瞪了陆臣与一眼,打开车门坐上副驾。
虽然他也很震惊商砚这么豁得出去,换作是他,在那样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也不会舍得放手。
但依旧不妨碍他觉得陆臣与又当又立既要又要的嘴脸太恶心!
黑色迈巴赫扬长而去。
陆臣与站在原地,浑身像是被定住般动弹不得。
他的唇舌仿佛变得僵硬麻木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无比憎恨莫苒苒。
她为什么要离婚?
为什么要勾搭商砚?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做得这么决绝?
离婚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她总是有本事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早知道……”
早知道是这样,他当初就该让她在牢里多待几年,最好折断她那一身倔强的骨头,省得她惹是生非!
胸口攒动着怒火与难堪,陆臣与知道,自己在商砚面前,彻底失去与他谈判的资格。
他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机械地转身往回走,迎面而来的沈之晴想扶他,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麻木地走回客厅。
陆明修和裴沁全都朝陆臣与看去。
他脸上一片死灰,一双眸子里满是阴郁之色,整个人变得阴鸷而压抑。
半晌,陆明修开口:“从今往后,你们母子俩不许再去找莫苒苒。”
他闭了闭眼,冷静道:“我会亲自去找商砚谈。”
商砚那个疯子,既然能为莫苒苒做到这种地步,那么他或许可以和他再谈一谈两家合作的事宜。
就算谈不拢,最起码不要让两家的关系再继续恶化下去。
陆明想要谈什么,陆臣与自然能猜到。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冷冷地吐出一句:“随便。”
都他妈随便!
——
在陆家发生的一切,莫苒苒一无所知。
她到幼儿园去接商丹青的时候,得知她已经被管家走了,便作罢。
离开的时候,碰巧撞见陆满星。
陆满星背着小书包,不知道谁得罪了他,他垮着一张脸在一众活泼欢喜的孩子群里格外显眼。
下一秒母子俩四目相撞,陆满星眼睛微微睁大,刚想叫她,又想到他去影视城吃了几次闭门羹的事,气愤地把脸扭向一旁。
现在才想起来道歉吗?
他才不会轻易原谅她呢。
然而等他再转头看去,门口哪里还有莫苒苒的身影?
陆满星怔怔地呆在原地,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
他不明白。
明明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妈妈都会很爱很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他的妈妈是例外。
他想不通。
他转身跑回教室,冲到老师面前哭着大喊:“你是骗人鬼!不是所有的妈妈都爱自己的孩子的,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哇哇大哭着,“我不要妈妈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妈妈,我以后都不要再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