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信号的频率像一颗生锈的钉子，反复凿击着“云天∞号”的通讯中枢。叶云天0号盯着全息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红色坐标，指尖在控制台边缘无意识地摩挲——这个信号源的波动模式很奇特，像是两个完全相同的音叉被强行敲击在同一频率上，产生的共振既尖锐又混乱。
“坐标解析完毕，”林月瞳0号的声音从驾驶舱侧面传来，她正将数据流导入主脑，“定位在66号与99号宇宙的交叉域，更准确地说……是两个宇宙的地球，正在共享同一时空坐标。”
屏幕上弹出两颗蓝色星球的三维模型，但它们并非平行排列，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在了一起。重叠的区域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态，沙漠的棕黄与海洋的靛蓝在交界面上疯狂搅动，形成一道扭曲的螺旋带。
“孪生宇宙。”叶云天0号的眉头拧成了结，“资料显示66号和99号的平行度高达98.7%，唯一的差异是地表形态——一个被沙漠吞噬，一个被海水覆盖。”他调出66号宇宙的环境报告：全球90%陆地为流沙区，可用淡水资源仅为地球的0.3%，近十年已有20亿人死于脱水。而99号宇宙则恰恰相反，冰川融化导致海平面上升120米，70%的城市沉入海底，但液态水储量是66号的1800倍。
“所以有人想‘借’水。”林月瞳0号的指尖划过重叠区域，模型立刻放大，露出交界面上正在崩溃的城市轮廓——66号的沙城“干裂堡”与99号的海城“潮汐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嵌合，钢筋混凝土与珊瑚礁纠缠成怪异的结，滚烫的流沙与冰冷的海水混合成80c的泥浆，在街道上肆意流淌。
“云天∞号”跃出虫洞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两股相互撕扯的引力。叶云天0号猛地抓住控制台，才没被甩向左侧——那里的重力突然增强了1.3倍，像是有只无形的手要把飞船拽进66号宇宙的沙漠。而右侧的引力则在瞬间减弱，舷窗外的星光都因此发生了扭曲，那是99号宇宙的海洋在“吸食”空间。
“曲率中心完全重合，”叶云天10号的通讯信号适时接入，他的全息影像出现在控制台旁，身上还带着植物宇宙特有的藤蔓纹路，“就像两个同球心的气球被强行挤在一起，重叠区域的时空结构正在崩解。”他举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株发光的蕨类植物，枝叶舒展的轨迹恰好模拟出两个宇宙的曲率曲线，“看，它们的时空褶皱原本是镜像对称的，现在却在交叉点上打成了死结。”
林月瞳0号已经走出驾驶舱，她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皮肤表面浮现出银色的波纹，头发化作流动的光带，整个人逐渐变得透明——这是她拟态为“双宇宙引力锚”的征兆。“我需要15分钟稳定地心引力波，”她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共振，“在那之前，别让重叠区域扩大到地壳以下。”
叶云天0号启动“云天∞号”的“曲率分离模式”，飞船两侧伸出两根长达百米的能量导管，导管末端绽放出淡蓝色的光膜，如同两张巨大的保鲜膜，分别覆盖在66号与99号地球的大气层外。“缓冲带生成中，”他盯着能量读数，“但撑不了多久，这两个宇宙的融合力比预估的强37%。”
“因为有人在强行维持重叠状态。”叶云天10号的蕨类植物突然剧烈颤抖，枝叶指向66号宇宙的某个坐标，“在干裂堡的地核实验室，有台空间锚定仪正在全功率运转——是叶云天66号，他把自己的穿越机拆了，用核心部件改装成了这个。”
当叶云天0号找到叶云天66号时，对方正跪在一片狼藉的实验室里，身上的防护服被高温泥浆烧出了好几个洞。他面前的控制台已经炸开，裸露的线路滋滋地冒着火花，唯一还在工作的只有一个不断跳闪的全息投影，上面显示着重叠区域的实时图像——每一秒都有新的建筑在嵌合中粉碎，每一秒都有求救信号从泥浆深处消失。
“救……救他们……”叶云天66号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抬起头，眼眶里布满血丝，“我计算过的，只要精准对接曲率中心，就能打开一道稳定的水通道……只要1%的海水，就能让66号撑过一百年……”他突然抓住叶云天0号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肤，“但它们开始互相‘吞噬’了，沙子在吸海水，海水在融沙子，连引力都在打架……我停不下来了，穿越机的自毁程序被嵌合场干扰了。”
叶云天0号掰开他的手，将一枚时空芯片贴在控制台的残骸上。芯片立刻投射出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其中最醒目的是一组不断跳动的红色参数——那是两个地球的相对转速、地壳厚度、地核磁场强度，正是叶云天66号进行空间重叠实验时的初始参数。
“需要分离角。”叶云天0号的指尖在数据流中飞速滑动，“必须找到一个角度，既能让两个宇宙脱离嵌合，又能最小化撕裂效应。”他调出两个地球的地质结构图，重叠区域恰好横跨66号的撒哈拉超深盆地和99号的马里亚纳扩展区——这两个地方的地壳厚度都不到5公里，一旦分离时产生剧烈震荡，整个地幔都可能喷涌而出。
“3.7度。”林月瞳0号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里传来，她的影像此刻正悬浮在两个地球之间，身体已经化作一道银色的引力光束，两端分别刺入两颗星球的地心，“我计算出了最小安全角，这个角度下，地壳的撕裂范围会控制在莫霍面以上。”
“代价呢？”叶云天0号盯着全息图上3.7度角对应的区域——那里正好包含12座城市，其中6座属于66号，6座属于99号，总人口超过1800万。
通讯器里沉默了三秒，随后传来林月瞳0号平静的声音：“嵌合带中心有一块23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是66号的古盐湖遗迹，也是99号的深海平原，那里的地质结构最稳定。如果把分离的‘支点’设在那里，12座城市……可能还有30%的建筑能保留。”
叶云天66号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混着呜咽：“30%？那剩下的70%呢？那些人怎么办？”他指着屏幕上正在泥浆中挣扎的人影，“我昨天还在和潮汐港的水文专家通话，他说愿意把他们的海水净化技术共享给我们……我们本来可以做朋友的。”
“没有完美的方案。”叶云天10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蕨类植物此刻已经蔫了大半，“在植物宇宙，当两棵树的根系纠缠到无法分离时，我们会砍掉重叠的部分——不是为了拯救哪一棵，是为了不让两棵一起烂掉。”他操控着能量导管，将缓冲带的强度提升到极限，“我能感觉到空间在尖叫，再拖下去，整个嵌合带都会变成黑洞。”
叶云天0号深吸一口气，将分离角参数输入“云天∞号”的主脑。控制台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那是系统在模拟分离过程中可能产生的能量冲击。他看着屏幕上12座城市的名字，指尖悬在确认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这些名字里，有66号的“新芽镇”（那里是66号宇宙最后一座植物园），有99号的“回声市”（保存着人类最早的海洋文明遗址）。
“他们不该这样消失。”叶云天66号突然瘫坐在地，双手插进头发里，“我父亲就是渴死的，他临死前说，水是活的，会记得每一个喝它的人……我以为把水带过来，就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嘀——嘀——”通讯器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林月瞳0号的影像开始闪烁，“引力锚快撑不住了！嵌合带已经突破地壳，再等下去，两个地核都会撞在一起！”
叶云天0号按下了确认键。
瞬间，整个宇宙仿佛被投入了搅拌机。“云天∞号”的能量导管爆发出刺眼的蓝光，两道缓冲带像两把巨大的扇子，以3.7度角强行将两颗地球向外推开。林月瞳0号化作的引力光束剧烈震荡，银色的光芒中迸射出无数细小的碎片——那是她的能量体正在被两个地球的引力撕扯。叶云天10号的蕨类植物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绿色的光点融入缓冲带，他闷哼一声，影像变得透明：“用我的空间能量……加固支点……”
嵌合带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沙漠与海水的混合泥浆在巨大的力量作用下被抛向太空，形成一道横跨两颗星球的泥环。12座城市在分离的瞬间发出耀眼的白光，那是建筑材料在空间撕裂中发生的分子重组——其中9座城市的大部分结构在白光中湮灭，只有3座靠着无人区的支点缓冲，勉强保留了核心区域。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两颗地球已经分开了3.7度的夹角，像一枚被掰弯的硬币，悬在各自的轨道上。它们的表面都留下了一道弧形的伤痕，在66号是深褐色的沟壑，在99号是靛蓝色的海峡，远远看去，就像两道对称的月牙。
叶云天0号瘫坐在驾驶座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看着屏幕上的伤亡统计：1800万人中，最终被救出来的只有547万，剩下的人永远留在了那道月牙形伤痕里，化作了两个宇宙地壳的一部分。
林月瞳0号缓缓走回驾驶舱，身体恢复了人形，但脸色苍白得像纸。她递给叶云天0号一杯水，声音还有些虚弱：“引力波稳定了，嵌合带完全分离，两个宇宙的时空曲率正在恢复正常。”
叶云天66号被叶云天10号扶了过来，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屏幕上那道月牙伤痕，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以为是救赎……结果是屠杀。”
叶云天0号没有接话。他调出那道伤痕的三维模型，发现其边缘残留着一些异常的能量波动——既不属于66号宇宙，也不属于99号宇宙，那种高频震荡的模式，和之前在号宇宙恐龙身上发现的“非本土能量残留”，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把这个能量样本发给J号。”他对林月瞳0号说，指尖在模型上轻轻一点，“让他分析一下，这东西到底和那个杀手，有没有关系。”
窗外，两颗地球正在缓缓转动，那两道月牙形的伤痕在恒星光芒下闪烁着，像两只流泪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撕裂与分离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