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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瘦镇飞船的跃迁过程,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黏滞感”。不是水系宇宙那种物理层面的粘稠,而是一种仿佛穿行在凝固糖浆中的、能量层面的阻滞。林月瞳盯着仪表盘,飞船的能量读数在缓慢下降,不是因为故障,而是周围的宇宙空间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不断吸附着飞船的动力。

“还有三十秒脱离跃迁通道。”林月瞳的声音有些紧绷,她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耳机,试图隔绝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醋精的酸味——这味道从跃迁开始就弥漫在船舱里,越来越浓。

叶芸甜坐在她身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她的裙摆本是粉紫色的,缀着细小的糖晶颗粒,苏醒时还会随着动作散发出淡淡的草莓香。但此刻,裙摆的颜色暗淡了许多,糖晶颗粒失去了光泽,像蒙上了一层灰。她的掌心,原本凝聚着一枚晶莹的棒棒糖(她的能量具象化),此刻却像被烈日暴晒般,正缓慢地融化,滴落着粘稠的、透明的液体。

“快到了。”叶芸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向舷窗,窗外的黑暗中,开始浮现出一片片灰褐色的“云”——那是糖霜星云,但已经完全失去了叶芸甜记忆中的模样。

林月瞳曾在叶芸甜的记忆投影里见过糖霜星云:那是一片巨大的、呈花瓣状的紫色星云,每一片“花瓣”都由凝固的糖霜组成,散发着甜美的香气,飞船穿过时,舷窗上会沾上一层薄薄的、带着甜味的粉末。而此刻窗外的星云,却是灰褐色的,像受潮发霉的饼干碎屑,形状扭曲,边缘还在不断剥落,露出里面更深的灰色。当飞船穿过一片星云碎片时,林月瞳清晰地闻到了那股酸味——不是食物变质的酸,而是一种带着刺激性的、仿佛能腐蚀情绪的“苦涩酸”。

“糖霜星云的‘情绪能量’检测为负值。”林月瞳启动“多频谱分析仪”,屏幕上弹出一串令人心惊的数据,“正常情况下,这里的‘快乐频率’应该在90赫兹以上,现在只有0.3赫兹,而‘痛苦频率’高达170赫兹——这已经超出了仪器的测量上限。”

弹弹7号的全息影像在控制台上方亮起,它的数据流呈现出一种“凝固”的状态,不像其他弹弹星人那样流动,反而像被冻住的糖浆,只有边缘在微微颤动。一道淡紫色的光束射向舷窗外的灰褐色星云,光束接触到星云的瞬间,星云碎片突然像被泼了硫酸般,冒出刺鼻的白烟,然后迅速缩小、硬化,变成一颗黑色的、类似焦炭的颗粒。

“检测到‘苦涩能量场’,”弹弹7号的电子音带着一种被压抑的、仿佛要碎裂的质感,“其能量特征与食品宇宙的‘虚无粒子’有68%的同源性,都以‘吞噬积极能量’为核心——虚无粒子吞噬‘生存渴望’,苦涩能量吞噬‘快乐情绪’。”

飞船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颗星球的轮廓——孩童星球,叶芸甜守护了近百年的家园。资料里的星球,是一颗被粉色和金色包裹的“糖果球”,地表覆盖着能吃的糖霜草,天空飘着云,空气中永远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颗灰扑扑的、毫无生气的星球,表面布满了黑色的裂纹,像一颗被人踩碎又勉强粘起来的硬糖。

寂静的糖果废墟

蓝瘦镇飞船降落在“糖果城堡”遗址。舱门打开的瞬间,那股酸味变得更加浓烈,混杂着一种类似金属被腐蚀的腥气,刺得林月瞳鼻腔发痛。

眼前的景象,比资料里最坏的模拟图还要令人心碎。曾经高达百米的、由彩色糖果块砌成的城堡,此刻坍塌成一堆灰色的泥块,那些泥块还保留着糖果的形状(有的像棒棒糖,有的像姜饼人),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光泽,用探测器一碰,就碎成了带着酸味的粉末。

地面上,原本应该长满糖霜草的地方,只剩下裸露的、龟裂的土地,裂缝中渗出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像融化的沥青,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味。林月瞳蹲下身,用采样器小心翼翼地收集了一点黑色液体,液体接触到采样器的瞬间,金属表面竟出现了细密的腐蚀痕迹。

“这不是糖果宇宙的物质,”叶芸甜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掌心,那枚融化的棒棒糖已经变成了一滩透明的、散发着苦味的水,“正常的糖霜草汁液是甜的,能治愈情绪创伤。但这种液体……它会‘污染’情绪,让快乐变成痛苦,温暖变成冰冷。”

林月瞳启动“情绪能量探测器”,探测器的屏幕上,代表快乐、温暖、喜悦的绿色、橙色、黄色波形,几乎变成了一条直线,而代表悲伤、恐惧、痛苦的蓝色、紫色、红色波形,则像陡峭的山峰般直冲顶端,频率高得让屏幕都在微微颤抖。

“空气中的‘情绪粒子’已经完全被污染了,”林月瞳看着屏幕上的分析报告,“每立方厘米含有超过500万个‘苦涩粒子’,它们会附着在生物的神经系统上,放大负面情绪,抑制正面情绪。长期暴露在这种环境里,即使是最乐观的人,也会变得绝望。”

叶芸甜沿着城堡的废墟往前走,她的粉紫色裙摆扫过灰色的泥块,泥块上竟短暂地浮现出粉色的光泽,但很快又被灰色覆盖。她走到城堡中心的广场,那里曾经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水晶糖组成的“甜蜜喷泉”,泉水是流动的、能让人感到快乐的糖浆。而现在,喷泉的底座还在,但里面没有泉水,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的漩涡,漩涡的边缘散发着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色光芒——那是被吞噬的、最后的快乐能量。

“那是‘甜蜜核心’的遗址,”叶芸甜指着漩涡,声音哽咽,“它曾经是孩童星球的‘情绪心脏’,能收集孩子们的笑声,转化为维持整个星球能量平衡的‘甜蜜能量’。你看漩涡边缘的粉色光芒,”她的指尖颤抖着指向那微弱的光,“那是最后一个孩子的笑声……三天前,它还很亮,像一颗粉色的星星……现在,快熄灭了。”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点粉色光芒,但刚靠近漩涡三米范围,一股强大的吸力就从漩涡中爆发出来,她掌心那滩苦涩的水立刻被吸了过去,在接触到漩涡的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烟雾,消失不见。叶芸甜被这股吸力带得一个踉跄,林月瞳赶紧扶住她,才发现她的眼眶已经红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滴在地上,竟也变成了带着苦味的透明液体。

“它在‘绝育’情绪,”叶芸甜抽泣着说,“不仅吞噬现有的快乐,还会破坏产生快乐的‘能力’。就像……就像让一朵花永远失去开花的能力,只能结出有毒的果实。这里再也不会有孩子笑了,永远不会了。”

弹弹7号的数据流延伸到漩涡上方,淡紫色的光芒笼罩住漩涡边缘的粉色光芒,试图保护它不被吞噬。但光芒还是在缓慢地变暗,弹弹7号的电子音带着罕见的无力感:“苦涩能量的‘同化力’极强,它能将快乐情绪‘逆转化’为痛苦能量,这种机制,与水系宇宙的‘锈蚀之力’将纯净水转化为锈蚀水,有着相同的底层逻辑——都是‘将有序转化为无序,将积极转化为消极’。”

林月瞳注意到,在城堡废墟的一角,有一个半埋在灰色泥块里的、类似录音机的设备,设备的外壳是粉色的塑料,上面印着一个笑脸图案,此刻笑脸的一半已经被黑色液体腐蚀,变得模糊不清。

“那是‘情绪记录仪’,”叶芸甜擦了擦眼泪,“用来记录孩子们的笑声和星球的情绪变化,是糖果宇宙的‘记忆载体’。”

最后的影像

林月瞳和叶芸甜合力将情绪记录仪从泥块中挖出来。记录仪的表面布满了划痕和腐蚀痕迹,但按下启动键时,屏幕竟然亮了起来,显示出“电量剩余5%”的字样。

屏幕上,首先播放的是一些碎片化的、快乐的影像:一群穿着糖果衣服的孩子在城堡前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叶芸甜站在甜蜜喷泉边,用糖霜为孩子们编织出会飞的蝴蝶;天空中的云,变幻出各种可爱的形状……这些影像的色彩明亮而温暖,与眼前的废墟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随着影像的推进,画面开始变得不稳定,出现雪花点。孩子们的笑声中,开始夹杂着奇怪的、压抑的啜泣声;天空的云,颜色逐渐变深,从白色变成灰色;甜蜜喷泉的糖浆,也开始变得浑浊。

当电量只剩下1%时,屏幕上出现了最后一段影像——

画面的视角有些倾斜,像是被人匆忙放在地上的。能看到城堡中心的甜蜜喷泉,那时的喷泉还在流淌,但糖浆已经变成了淡灰色。叶芸甜(年轻了许多)正试图用自己的能量净化喷泉,她的掌心发出强烈的粉色光芒,暂时压制住了灰色的蔓延。

突然,一阵强烈的风(糖果宇宙本不该有这么强的风)吹过,画面剧烈晃动起来。一个模糊的黑影,从天空中降落,落在甜蜜喷泉旁边。黑影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由纯粹的黑暗组成,只有一双散发着红光的眼睛,清晰可见。

黑影伸出一只由黑雾组成的手臂,手臂的末端,凝结着一团粘稠的、黑色的物质——与林月瞳在水系宇宙见过的“锈蚀之力核心”、火焰宇宙的“暗物质灰烬”、魔法宇宙的“噬魔之影”,在质感上有着惊人的相似。

黑影的手臂穿过叶芸甜的能量屏障(屏障像纸一样被轻易撕碎),将黑色物质猛地注入了甜蜜喷泉的中心——也就是现在黑色漩涡的位置。

喷泉的糖浆瞬间沸腾起来,从灰色变成了纯粹的黑色,发出刺耳的、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孩子们的笑声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天空的云彻底变成了灰色,开始下起带着酸味的雨。

年轻的叶芸甜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飞,画面在她绝望的眼神中,变成了一片雪花点。

记录仪的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再也没有亮起。

林月瞳和叶芸甜久久没有说话,废墟的寂静中,只有黑色漩涡吸收最后一点粉色光芒的、微弱的“滋滋”声。

“是它,”叶芸甜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肯定,“所有宇宙的灾难,都是它干的。那个黑影,就是‘域外存在’的具象化形态。”

弹弹7号的数据流覆盖了情绪记录仪,虽然无法再启动设备,但成功提取了最后一段影像的能量残留数据。屏幕上,黑影注入的黑色物质的能量特征,与暴风宇宙的“无序之风”、水系宇宙的“锈蚀之力”、火焰宇宙的“暗物质灰烬”、魔法宇宙的“噬魔之影”、镜像宇宙的“破镜者”、食品宇宙的“虚无粒子”,在最深层的能量结构上,完全一致。

“所有的‘破坏力量’,都是它的‘分身’或‘造物’,”林月瞳的声音有些发寒,“针对每个宇宙的核心规则,制造出不同的‘武器’——在暴风宇宙瓦解平衡,在水系宇宙瓦解连接,在火焰宇宙瓦解能量转化,在魔法宇宙瓦解契约,在镜像宇宙瓦解虚实,在食品宇宙瓦解生存渴望,在糖果宇宙瓦解快乐情绪……它要的,是让所有宇宙都失去‘独特性’,变成一片没有任何情感和秩序的‘虚无’。”

就在这时,黑色漩涡突然开始扩大,边缘的黑色液体像潮水般涌向飞船,地面的裂缝也在加宽,废墟的泥块开始滑落,仿佛整个星球都在坍塌。

“它感受到了我们的‘观察’,”林月瞳迅速将影像数据和情绪能量图谱发送给所有飞船,“漩涡的能量在增强,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蓝瘦镇飞船在黑色液体的追逐中升空。林月瞳回头望了一眼,孩童星球的表面,黑色漩涡已经占据了近一半的面积,那最后一点粉色光芒,终于彻底熄灭了。整个星球,变成了一颗完全灰色的、散发着酸味的“死星”。

叶芸甜靠在窗边,粉紫色的裙摆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她手里握着那滩已经凝固成灰色硬块的、曾经是棒棒糖的东西,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窗上,留下一道道带着苦味的痕迹。

“下一个……是地球未来的万年后遗迹。”林月瞳的声音低沉,她看着屏幕上不断重叠的星图坐标——七个宇宙的“破坏源”,在星图上形成了一个不断收缩的黑色区域,而区域的中心,正是那个始终模糊不清的“风暴源点”。

蓝瘦镇飞船穿过凋零的糖霜星云,舷窗外的灰褐色碎片在飞船身后逐渐消失,但那股挥之不去的酸味和苦涩感,却像钻进了灵魂深处,让林月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场跨越多个宇宙的战争,不仅仅是关于生存,更是关于守护那些让生命变得有意义的东西——平衡、连接、转化、契约、虚实、渴望、快乐……

以及,希望。

飞船朝着地球未来的坐标驶去,屏幕上,第八个宇宙的标记,正在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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