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昊一一做了解释。
院中无人打扫,是自己爹娘不喜欢外人进来,每旬都是他回来打扫,如今看着杂乱是昨日下了一场雨,院中落叶更多。
“娘,你竟然没吃饭?”
蔡文昊既震惊又气愤,“我今早就出了门,没想到竟然有这种事,她竟然趁着我不在家,就不给娘用膳,此等毒妇我一定不会再留。”
宋婉君疑惑,这是妻子能做的事情?
蔡文昊苦笑,“夫人有所不知,我……唉,都是家中不幸。”
宋婉君不耐了,“你都已经是秀才功名,却竟然连家都治不好,你以为推脱给妻子自己就没有责任了吗?”
“她年少就进了你家的门,你为人夫婿,就该教导她、引导她,如果无法教导,她一直对公婆不孝,那么你就该告诉岳家,休了她,另外选择良配。
为什么还是现下这种样子?
你早就知晓她是这种人,那么就该趁早解决这个问题,你若是不晓得她是这种人,连自己枕边人的底细都不晓得,你这般识人不清,就算做了官,也是朝廷不幸。”
蔡文昊怔了一怔,以往他说到此处,旁人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反而会十分同情他,如何娶了这么一房妻子进门。
“夫人,她已经和我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实在是不得不……”
宋婉君冷笑一声,“如此你是说,你为了自己儿孙绕膝,为了自己能有房妻室,所以就要让你的父母受这种委屈了?”
蔡文昊不敢回答了,大不孝的指责,谁都承担不起。
屋内众人都十分鄙夷地看过来。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看出了蔡文昊的本质,一个不孝而且惯于推脱责任的人。
时下讲究夫妻一体,更讲究夫妻尊卑。
妻子,一个在律法上不能算作独立的人,是着实承担不起这样的罪过。
妻子再如何,也不敢直接不给公婆饭吃,打着活生生饿死他们的算盘,这要是说出去,就能把妻子逼到绝路,只能悬梁自尽了。
这分明是蔡文昊不孝顺父母,妻子觑着他的意思也这么做了。
外人质问起来,他就把罪过都推到妻子身上,只说自己无可奈何,是妻子泼辣彪悍,总之什么过错都是妻子的!
这样他当然不敢休妻,否则岳家为了女儿终身、为了自己的宗族名声,也要打上来问一问,把他的面皮全揭了。
蔡文昊承受不住这样的指责,越是心虚嗓门就越大,表现得就越愤怒。
“夫人也是女子,却竟然对女子这么刻薄,既然你这么说了,行!好!那我回去就把她休了。
眼睁睁看着她无处归家,只能自尽!这样夫人可满意了?”
宋婉君端坐在上首,漠然道,“她不孝,合该遭受这般大的惩罚,那么做为亲子的你,应该遭受什么惩罚呢?”
蔡文昊愕然。
宋婉君更愕然了。
“你为人子,他们生养了你,你让父母落到了这个田地,你不会想着什么都不做吧?
还是你认为休妻就是对你的惩罚了?”
蔡文昊窘迫,尴尬,羞恼,最后朝上手喊了一声娘。
坐在一边一直不吭声的曾夫人终于说了话。
“这不是什么大事,是我没说清楚,今天早上儿媳给我送了饭,反而是我当时没胃口,没想到一时间让宋夫人误会了。
怪我,这都怪我,我这个儿子孝顺,儿媳也孝顺,不用休妻,都是误会……误会啊。”
她口中念叨着误会,声音越来越小,房间里安静极了。
宋婉君收到了曾夫人恳求的目光,笑了笑,也就揭过来这一件事,说了两句起身告辞。
她自己讨了个没趣,掺和旁人的家事,最后自己反倒成了恶人。
蔡文昊把人送出了府,他进去看望蔡举人时,已经没了刚才的心虚胆怯,声音发着冷。
“爹,你都是要死的人了,现在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把我折腾死了。
您没了儿子,往后葬礼上没人给你披麻戴孝,死后没人给你烧纸,你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可怜你好好的举人,到头来也成了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就算是路边乞儿,有了儿子死后到了阴曹地府,每年都能得到香火供奉,到时候爹爹就要去求着人家施舍了。
不知道爹爹到时候能不能受这份屈辱,爹,你死后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蔡举人颤颤巍巍指着他,呼吸时断时续。
曾夫人畏缩地站在门口,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爹,我已经在蔡家祖坟给你看好了一个墓穴,风水先生说那个地方极好,您死后一定能安息。
我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一个人的墓碑被砸了,碎石到处都是,问了旁边的人,说是已经被砸了一个多月,风吹雨打竟然都没人来上坟修缮。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蔡文昊紧紧盯着蔡举人的眼睛,一字字道,“因为那人没儿子,现在就没了人祭祀。”
“您说啊,过一阵要被人从土里挖出来,暴尸荒野怎么办啊?真是想想就让人心惊啊。”
蔡文昊说到这里,又笑了,“当然爹肯定不会这样,我的长子今年已经五岁,爹墓前一定会有人祭祀。”
这边宋婉君带着人上了船,她自己气闷,但还是派船上的大夫去曾家给人看诊。
她这次出门,随行是带了大夫,都是医术高超之人。
进了曾家,就一直没说话的祝新柔,此时看着码头上熙攘的人群,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娘,蔡举人是不是叫蔡楷?”
“没错,他是叫这个名字。”
“娘,那人不是他的儿子,是他的侄子,故意要杀他!”
甲板上骤然一静。
祝新柔终于从思绪中回神,这才发现,甲板上不仅有自家的人,还多了许多客人。
这都是本地大族听说祝家船只停靠此地,前来拜访。
“这位就是祝小姐吗?传闻被方道子赞极有天赋的人?”
宋婉君将女儿护在身后。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都不希望她有个什么天赋,只求她这辈子平安顺遂,日后儿女绕膝。”
这话一说,原本怀疑是祝家自导自演的人,这时反而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了。
眼前的小娘子出身在如此富贵之家,来日夫婿必然也是进士,去修道反而是自找麻烦。
大家口中不再夸赞祝新柔,心中却更加笃定了这件事。
宋婉君带着人第一回来到这里,蔡家却是在这里住了许久,这边船上的人散去,私下派人一打听。
就真的打听出了一些事。
蔡举人多年无子,人到中年就从弟弟那边过继了一个儿子,名唤蔡文昊。
这般二十年过去,此地没什么人知晓这件事,只有蔡家老人晓得了。
蔡举人的弟弟现在正和蔡文昊住在一座五进院落中,蔡举人那里却没有一个仆役,夫妻俩独自居住在一处两进院落中。
有了过继一事,又有新柔的话语在前,众人就都带了倾向去看这件事。
这则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府城,旁人议论蔡家是否真有隐情时,少不得要议论一句祝小姐是不是真的预料到了这件事?
宋婉君治家极严,下人们上码头采买,被人询问这件事,没有透露一点风声,只说是官家小姐,不敢评判。
祝家这种态度,让外人更加笃定祝新柔不凡。
“若不是当时方道子意外撞见,怕不是我们都不能晓得有这一位人呢?”
这就有读书人递来拜帖,想要和祝新柔论道,通通都被宋婉君拒了,甚至有好事者想要拜祝新柔为师,这更是被人打了出去。
这其中除去想见一见神童,更多的是想抓着这个机会攀附祝家。
宋婉君对外只有一个话,深闺女儿家,不见外客,外间传闻不过是夸大言语。
越是否认,反而越让人笃信。
那么蔡家的事情就更人怀疑了。
宋婉君惊讶,“蔡举人果真被他的儿子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