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在宋明棠掌心转了转，那一把尺子是黑玉做的，磨得跟个明镜似的，映出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今天开始，规矩改了。”
男修的目光落在她袖口处。
在这女修的话音落下后，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自袖中缓缓探首，头顶两簇赤红色的耳朵。
那妖物金瞳竖立。
用冷戾的眼神望着自己。
让他感到冰冷，寒颤，死寂。
男修压下心中的那股子害怕的感觉，随即在宋明棠的视线里咧开一个狰狞的笑。
他咬着牙，道:
“原来审判堂的大人自己也养着杂种畜生！”
“你今日敢动我，明日我就找理由让其他审判官把你的小宠物抽筋扒皮。”
祁烬心底杀意暴涨。
上一个将说要将它剥皮扒筋的人，已经被他在斗兽场直接杀死了。
宋明棠闻言，抬手。
她轻轻抚过他的耳朵，掌心里温热的触感让祁烬蛇身微颤。
她笑着道：
“也不知道叔叔能不能活到明日呢？”
“因为现在，我就得把你送去审判堂。”
宋明棠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过冷意，看着那被她绑住扔在了牛车上的男修。
“我就动你了，又能如何呢？”
祁烬暴戾的杀意骤然一滞。
若此刻出手——
她便不能亲手将此人送上审判堂了。
更何况……
她这分明是在护着他。
她才不会和那些坏人一样，把他送去审判堂。
祁烬缓缓眯起竖瞳，压下心里翻腾的杀意，冰凉的蛇身贴着宋明棠手腕内侧最娇嫩的肌肤游移，鳞片若有似无地刮蹭着她的肌肤。
有些欣喜。
有些雀跃。
却因为他现在这副模样无法直言。
他缠绕得越来越紧，或许是宋明棠的皮肤太软了，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他沉沦迷恋，无法自拔。
可从手腕再往上去的话，衣料遮掩下的温度会更暖，更诱人。
想往上去。
想覆盖她的每一寸。
“叮”地一声。
宋明棠抬起手腕，另一只手指屈起，不轻不重地弹在他红色耳朵中间的蛇脑袋上，紧接着她低头笑眯眯地看着这条可爱的小蛇:
“不准往上去。”
“不听话的话，我也把你一并送去审判堂。”
那小蛇盘得她的手臂太痒了。
痒得她觉得有些奇怪。
听了宋明棠的警告后，祁烬委屈而又克制地停下，只敢用尾尖轻轻又扫了扫她的手臂，表达他心底里刚刚涌上的，还没迅速消失的喜悦。
*
宋明棠拖着牛车穿过街道。
路边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她抓的是人？”
“审判堂不是只管妖怪吗？”
议论声越来越大。
人群也围了上来。
宋明棠停下脚步，扫视着围上来的人群。
他们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愤怒，和昨日看猫妖被送去审判的情境完全不同。
其实宋明棠也觉得奇怪，她只是拉了个牛车而已，甚至不是昨天的牢笼，这些人是怎么知道她即将把人拉入审判堂的。
六六在一边跟着她，然后看到这么多人围了上来，瘦小的身子努力拨开人群。
她道:“让、让一下...”
只是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几个人突然拽住六六的胳膊：
“就是她养了只伤人的猫妖，家里还有个狗妖放着，真是个祸害人的玩意，也不知道她娘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真是不要脸啊。”
字字句句落下，让六六浑身发抖。
宋明棠扫了一眼六六，腾出手将她拉了回来。
她的目光平视前方的众人，提高声音道：
“让开。”
她虽然笑着，但声音不重，却让前面的人不自觉地退后几步：
“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们也送去尝尝被审判的滋味？”
人群终于让出一条路，但背后的骂声不断传来：
“疯子！”
“等着瞧，审判官不会放过她的！”
宋明棠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然后转头安慰六六道：
“别管他们。”
六六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
*
直到审判堂的时候，周围人被围得水泄不通。
不少拿着戒尺审判妖修的修士已经离去了，剩下的便是些迟迟没有捉到妖的修士。
那些人围着审判堂开始骂人。
说着各种难听的话。
“我从来都没有违背我的理念。”
“杀狗杀鸟杀猪杀兔杀鸡杀鸭杀猫杀狗……哪个不是为民除害？”
“就是！”旁边的人附和着，“妖物都该死！”
“怎么会有你这样假仁假义的审判官！”
被灵藤捆缚在审判台上的地痞闻言，突然咧开嘴笑出了刺耳的声音。
那个被捆妖索五花大绑的男人正在笑。
不是装腔作势的冷笑，而是发自肺腑的、近乎癫狂的大笑。
“听到了吗？在所有人眼里……”
“你们才是真正的异类！”
六六被这话吓了一大跳，她很担忧地看向宋明棠，在踏入审判堂的那一刻她突地生出了畏惧的心理：
“要不，算了吧。”
宋明棠抬了抬戒尺，只是用戒尺对向他的时候。
似乎一点反映都没有。
宋明棠并没有立刻慌张，反而在这一时刻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
她笑眯眯地晃了晃戒尺：
“你说杀妖没错？”
“那你，你纵火想杀隔壁那家的孩子，没错？”
“恼羞成怒又想杀了无辜的狗妖，没错？”
“那下一步呢？杀了这独居的小姑娘，继续杀隔壁全家？然后被发现了的话，就心安理得地把这里的人都杀光吗？”
“是啊，反正你怎么做，都没错啊。”
“错的永远不会是人，是妖呢？”
宋明棠继续道，笑意也变得冷了些：
“是吧？”
围观的那群吵着说妖有错的人在一瞬间死寂了下来。
*
忽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挤出。
是先前被审判的猫妖救下的孩童，他赤着脚跑到台前，将攥了一路的鱼干递给了六六。
孩子带着哭腔：
“请把这堆小鱼干递给小橘，谢谢它救了我。”
即使小橘猫救了他，但他昨日也和众人一样冷眼旁观着猫妖的死亡。
但他的良心还是对不住，所以去偷偷买了些小鱼干，希望可以放在猫妖的碑前祭奠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