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心情,沈掌柜回了自家。
一推开屋子,便看到婆娘孟氏在偷偷抹泪。
“你回来做什么,还嫌把这个家害得不够惨吗?”
沈掌柜掏出怀里的银簪子,讨好的语气上前。
“这是我的家啊。”
“这不是你家。”
孟氏情绪十分激动,“我没你这样的夫君,小宝也没你这样的父亲。”
她一边说,一边将沈掌柜买来的银簪子踩在地上。
“我不要你的脏东西,你滚,滚!”
沈掌柜头疼剧烈,急忙喊道:“我找到能救小宝的人了。”
孟氏收回脚,抹了一把泪。
“你可别骗我,若又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我就不跟你过了。”
“我一根白绫吊死,正好去陪我的小宝。”
“这回是真的。”
沈掌柜捡起地上的银簪子,用衣角擦了擦:“比这白银还真。”
孟氏别过脸,明显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沈掌柜继续说:“你知道我常去那院子里有个女鬼?”
孟氏一听这个就来气。
“你还敢提这个,若不是你常常进出那样的地方,替凌生干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我家小宝会是现在这样子吗?”
沈掌柜耷拉着脸,透过窗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儿子小宝。
小宝生性活泼,就是看到路过的狗,都要追着玩好一会儿。
可不久前,小宝突然像傻了一样,总是呆呆地坐着,一语不发。
到了最近几日,孩子干脆整个人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哭不闹,整个人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可真正睡着的人,总是会有醒的时候。
但他的小宝,一直没醒。
“肯定是你身上沾染了那些鬼,带回了家里,他们才找着机会勾走了小宝的魂。”
眼见孩子的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他们夫妻也找了两个道师做过几场法事,可银子花了不少,小宝却并不见好转。
一开始,他也怀疑是不是那院子里的女鬼做的,毕竟她最喜欢吸食男人的阳气。
而且,因为那人的缘故,他也见过那女鬼几面。
可他问过那人,他说那女鬼不会去害小孩,只会吸食喂养青蚨血的男人阳气。
后来,他没了办法跪下来求那人想想办法。
谁知,那人却死活都不愿意。
孟氏越想越心酸,她二十多岁才生下这个儿子,生的时候大出血,疼了整整三天,身体亏损严重。
大夫说她以后只怕是不能再生育了。
小宝不仅是她的心头肉,还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那个人,你说他会帮我们,可人呢,人呢!”
沈掌柜头埋得更低了,他行走在生意场上多年,没想到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这个人得了青蚨血后,就翻脸不认人!
“人不见了,我这不是也找不到吗。”
孟氏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他找不到,我小宝怎么办,我就问你怎么办。”
沈掌柜想起让小乞丐去试探的那个姑娘。
她不仅能对付那个女鬼,而且还十分心善。
如今孩子命悬一线,他也只能病急乱投医,找她帮帮忙了。
“有办法,我找到了一个人,她或许能救小宝。”
孟氏吸了吸鼻子:“什么人,现在就去请啊!”
沈掌柜焉了气,要真是找了他们帮忙,那自己和那人之间的勾当怕是瞒不住了。
那姑娘就是为了找寻青蚨血而来,也跟刑部有些关系。
“姓沈的,要是我小宝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孟氏哭天喊地,捶胸顿足,一副恨不得立刻撞死在他面前随儿子去了的样子。
沈掌柜下了狠心,天大地大,小宝的命最大!
要知道,他膝下也只有这一个儿子。
“明日,明日我一定将人带回来。”
不管后果如何,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
与此同时,锦瑟正在月华楼陪着林砚秋等他的梅娘。
子时的梆子声漫过月华楼的戏台时,林砚秋的魂体发出一阵轻颤。
察觉到青绸油伞的异动,她抬眼看到一道黑雾散出化成人形。
昨日身着戏服的男子换上了素色的长衫,卸下厚重的脂粉,露出庄重又紧张的神色。
痴望着二楼正中间的包厢窗台,林砚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壬戌年三月初七,那是他和梅娘初见的日子。
那时,他还只是月华楼戏班里的小徒弟,整日跟在师姐沈阮身后做跟班。
沈阮名满京城,每次登台,戏楼里皆是来捧她场的宾客,座无虚席。
林砚秋拿出一个粉色的犀角香囊,边缘缝着细细的金线已有些破损,一看就是珍藏多年的旧物。
“那时我年少莽撞,第一次替师姐到二楼接赏,就撞到了从包厢里出来的梅娘。”
圆圆的小脸带着几分稚气,通身的气度又十分华贵,这是梅娘给他的第一印象。
能包下正中间包厢的都是贵客,他可不敢轻易冒犯,只低声一个劲地道歉。
可梅娘唇角笑得像月牙一样弯弯的,十分和气地说道。
“没关系,是我走得太急。”
那一刻起,林砚秋就将这个爱听戏的女贵客记在了心里。
一个月后的灯花节,是他初次登台的日子,师姐和他搭戏场《西厢记》。
梅娘照往常一样,包下了正中间的包厢看戏。
那次他太过紧张,唱到“花阴重叠香风细”时,声音竟不自觉地打了个旋儿。
他自知演砸了,心中惴惴不安,只等着下台被老板责罚。
眼看着无论师姐如何求情,都无法平息薛老板的怒火。
梅娘让丫鬟到后台交到他手上的十锭金子,如冬日里的炭火般,把他从薛老板严厉的斥责和惩罚中拯救出来。
点燃了他心中对于情意的渴望。
幼时他便苦练《西厢记》,对自己扮演的张生反复揣摩。
久而久之,他也暗暗地期待过,有一天自己能成为张生那般对爱情执着、专一、大胆的男子。
而他的莺莺,便该是梅娘这样的女人吧。
“有人来了。”
锦瑟轻轻唤了声。
林砚秋赶紧理了理衣衫,兴冲冲地跑向了正中间的包厢。
窗户上投下一片暗影,来人身上散发出淡淡幽香,脚步却轻盈地发不出一点儿声响。
锦瑟心想,这梅娘待林砚秋果然是有几分不同的。
今夜来此同他见面,连一个丫鬟都没带。
林砚秋刚站稳,抬眼打量着包厢里的人,眸光一下子暗淡了。
“师姐,你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