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简直是千里马遇见了伯乐,越聊越投机。
看得被忽视的小鹤、姬沉鱼、千家子三人叹为观止。
烛娘见赵予书答应了她,迟疑了下,又硬着头皮开口:
“恩人,民妇还有一个好友,她如今正在守寡,也是和民妇一样的处境,能不能也求求恩人,也将她收在身边?”
她所说的朋友,正是前几日照顾她的小寡妇。
赵予书在烛娘第一次开口时,就料到了会有此刻。
好在她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你的蜡烛铺子开起来,自然是需要帮工的,至于这帮工的人选,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烛娘听后喜不自胜:“按这样说,民妇是不是还能多带些姐妹来投奔恩人?”
下河县可怜的女人太多了。
那些白白被恶棍抢去,糟蹋,却又不负责的女子,性子烈的都丧了命。
至于想活的,虽然活了下来,可旁人都知道她们的遭遇,就算不指指点点,她们自身也会觉得知情人的目光都带着异样。
若是想逃离这种生不如死的处境,找个可靠的人,离开下河县,去一个没人认识,知道她们过去的地方,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烛娘卖蜡烛走街串巷,家家户户都熟,谁家的女子有活路,谁家的女子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她一清二楚。
赵予书点头:“只要你能说服她们和你一起卖蜡烛,便随你安排。”
烛娘一听,当即坐都不坐了,当即就要告辞,跟她的姐妹们讲这件喜事。
一晚上过去,还真就让她说动了不少女子。
次日烛娘带头,领着九个女子来到赵予书面前。
赵予书挨个与她们见了一面,收了她们的户籍。
自此,这些女子就从原本的民,变成了赵予书手里的仆。
黑虎、黑豹还没从姬家回来,赵予书不急着离开下河县,还要在此处等上一阵儿。
这些女子却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在见过赵予书后,谁都不肯走,不愿意再回自己原先的家。
索性县令府的人都死光了,尸体全扔到了乱葬岗,赵予书便安排她们住进了县令府里。
人也没闲着,烛娘采购了些蜡烛的原料,当天就开始传授她们制蜡烛的手艺。
她是真的希望姐妹们都有活路,所以一点都不藏私。
就这样,赵予书在下河县又待了一日。
黑虎、黑豹两人还没返程。
赵予书意识到不对劲了。
“小鹤,黑虎他们走了几天了?”
小鹤想了想:“算上今天,第五日了。”
“不对!”赵予书蹙眉,心中暗觉不好:“此处离渝州往返不过三日路程,就是他们偷懒,四天也足够回来了,怎么会至今没有音信?”
小鹤没去过渝州,不知道远近,但他无条件相信主人的话,一听赵予书这样说也急了:
“会不会是他们不想履行对主人的承诺,趁机会半路跑了?”
“不应该。”赵予书摇头,思索道:“他们如果想要跑,救了姬沉鱼后,直接带她离开就是,不会多此一举,把姬小姐送到我们这里。”
“况且他们两人的家人还在郑三爷手中,我们知道三爷为人不会为难他们家人,他们却不清楚三爷秉性,就算是为了亲眷,也不可能对我阳奉阴违。”
赵予书心中自有揣测:“他们两人没有不回来的理由,至今未回,要么是遇到困难耽搁了,要么是想回却回不来。”
说出最后一种猜测时,赵予书心底沉了又沉。
先前她对姬沉鱼出事的判断,是姬家不知情,是显王等人对姬氏女的身份做了手脚。
但现在,黑虎、黑豹的一去不回,让她不得不想到另一种可能。
姬沉鱼在下河县遇害一事,姬家说不定也知晓,甚至参与了进去!
虽然只是一个猜测,并没有直接证据,但赵予书的心却莫名地持续往下沉。
仿佛是为了佐证她的起疑,县衙外忽然来了个破破烂烂的小乞丐,看着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不管不顾,拿着要饭棍就往衙门里跑。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姓赵的少爷?有人让我来这里找赵小少爷!说只要我见了他,他会给我一顿饱饭吃!”
这会儿衙门里坐镇的是千家子跟姬沉鱼,千家子道:
“你这孩童莫要吵闹,不就是要口饭吃?我叫人带你去吃便是。”
小叫花子却不依不饶:“不行,别人给的饭都不好吃,必须是赵小少爷亲自请我吃!”
姬沉鱼从他的话里听出门道,忙叫人稳住小乞丐,又派人去请赵予书来。
两人私下一见面,小乞丐打量着赵予书,试探问:
“你可知道什么样的老虎和豹子不伤人,只吃大米?”
赵予书神色一正:“黑虎、黑豹派你来的?”
小乞丐见她对上了暗号,立刻从裤裆里掏出一块破布:
“可算是找到人了,给你,叫我来的两个大哥说了,你看到这东西,便会收留我,给我一份事做。”
赵予书:“……”
她沉默地看着那东西,手抬起来又放下,迟疑着没接。
小乞丐不满地说:“你还嫌弃我?你可知道我一个乞丐,往身上藏点东西多不容易,要不是放在这个地方,这么好的布料,早让人给抢去了!”
好在这个时候小鹤来了,他没看到这块布是从哪来的,只看见了赵予书为难的脸色,便二话不说伸手接了过来,摊开在赵予书面前。
“主人,这上面好像有字。”
的确有字。
赵予书一眼掠过,便明白了黑虎、黑豹为何没有回来。
“来人,去把姬沉鱼小姐请过来。”
顿了顿,拍了拍小鹤肩膀:“辛苦你了,待会儿把这块布扔了吧,还有多洗两遍手。”
小鹤懵懵懂懂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听话照做。
小乞丐在一边眼巴巴看着:“我的事情做完了,那两个大哥答应我的,你可以做到吗?”
赵予书看见他的脸就能想起他刚才掏裤裆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你是从渝州来的?”
小乞丐点头,语气带着他这个年纪的孩童特有的夸张:
“正是,一路讨饭过来,走了足足三天多呢,活活累死我了!”
三天,能躲开那么多人的眼线,一路安全的把黑虎他们的话给带到。
这孩子,也是个有能力的了。
“来人,把这小孩儿带下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顿了下,赵予书又额外加上一句:“给他吃顿饱饭,再领到烛娘那去做事。”
小叫花子一听有事做,明白自己不会被赶走了,兴奋地原地跳了起来:
“太好了!以后我就再也不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赵予书瞧见他兴奋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下,笑完又重新陷入愁绪。
过了会儿,一头雾水的姬沉鱼被人带过来,她直接便说:
“姬小姐,送你回渝州的事进行的不太顺利。”
姬沉鱼一愣:“什么意思?难道我娘看了信之后,她不信我?”
赵予书看着她天真的模样,眸光微暗,心中也蒙上一层阴霾。
“去渝州送信的人还没来得及见你爹娘,才跟看门的小厮说了你的事,就遭到了打杀,两人拼死突围,事后再打听,才知道姬映月在女儿离家后就一病不起,如今的姬家是她丈夫姬成跟她丈夫的姨娘云小娘主事。”
“你胡说!”姬沉鱼不等她讲完就大喊出声:“我娘她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可能生病?我爹他一个上门女婿,更是不可能娶妾!他们,他们……”
她看着赵予书沉冷的双目,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赵小师爷没必要骗她啊!
如果赵小师爷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娘,她爹,还有如今的姬家……
姬沉鱼忽然背上一寒,汗毛倒竖,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不,不可能的……”她摇头,怎么都不愿意去相信。
“我要回姬家,我要亲自回去!”姬沉鱼慌里慌张又重新站起身,人已经失了章法,抬腿就要朝外跑。
“站住!”赵予书在她身后喊。
“不行,我必须要回去!”
“不是不让你回去,但不能这样莽撞。”赵予书也快步上前,攥住姬沉鱼的手腕,严肃道:
“姬小姐,黑虎、黑豹如今已经受伤,足可见渝州有人并不期待你的回归,送你回去一事,需要从长计议。”
“你能等!可我等不了了!”姬沉鱼崩溃,不断试图挣扎开她的钳制,大喊道:
“姬家历代就没有男子当家做主的时候,假如传过来的信是真的,我娘很有可能是遇害了!”
这就是她不愿意去想的另一个可能。
“就算真是如此,你现在孤身回去了又能怎么样!”
她喊,赵予书也喊,比她还怒:
“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黑虎黑豹只是提了你的名字,就被人追杀差点丧命,你要是就这样回去,说不定还没见到你娘,就先死在了路上!”
她之前对姬沉鱼都和颜悦色,忽然严厉起来,气势释放开,那种上位者的威严,终于让姬沉鱼想起了自己如今是寄人篱下。
表情变了变,她委屈地咬着嘴唇,红了眼圈,用力地看了赵予书一眼,忽然下定决心,重重跪了下去:
“赵公子,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沉鱼现在已经是火烧眉头了,求求你想法子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