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江小娘震惊地声音抬高了好几个度,房中的冰桶无声散发着寒气,她也在炎炎夏日中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叫府上的人都被杀光了,难道大人那两个高手……”
“被杀了!奴婢亲眼看见,那贼人砍下他们的头颅!”
县令府所有的指望,就全靠老县令身边那两个高手。
江小娘听见他们也死了,当下身子一软,所有的指望都没了。
怔怔跌坐在原地,瘫软半晌,再有动作,却是猛地拔下头上簪子,朝着带路丫环就扑过去,狠狠扎进她的喉咙!
丫环猝不及防,挣扎了两下,瞪大眼睛,满脸不甘地死在了江小娘手中。
一旁的翠儿见状,尖叫一声,身子委顿在地,江小娘扑过去,用沾着丫环血的手一把捂住她的嘴。
“你叫什么!那贼人还在外面守着,要是想活,你就听我吩咐,明不明白!”
翠儿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无助的点点头。
江小娘见她听话,这才满意地把手松开,瞥了眼丫环的尸体,阴鸷道:
“待会儿你和我带着金银出去,就这样说……”
赵予书一个人守在院子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摆设,心里盘算着天色和时间。
算算时辰,小鹤那头也该有动作了,还有黑虎黑豹,让他们做的事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江小娘出来了,她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翠儿。
江小娘怀里抱着个箱子,翠儿手里则是……
赵予书眯眼,看向那个死不瞑目的丫环,声音冷了些:
“怎么回事?”
江小娘捧着箱子,满脸堆笑地走到她面前:
“女侠,这丫环不老实,我们给您拿宝贝,她竟然想要跳窗出去报信!我不想她耽误了您的大事,所以才替您杀了她!”
赵予书看向一旁的翠儿:“是这样吗?”
翠儿在她目光看过来时打了个哆嗦,肩膀微颤,不敢跟她对视:
“……是。”
赵予书又看向江小娘,江小娘有了翠儿作证,笑容越发自信。
竟走到赵予书身边,跟她套起近乎来:“女侠,您是哪条道上的啊?我常听人说,道上有个规矩叫放风筝,就是让女子用美色做釉子,吸引那好色的男人来,再杀了他,夺取他的财物……”
赵予书:“你想说什么?”
江小娘依偎在她身边,软绵绵抱住她胳膊:
“女侠,你看奴家也是小有姿色,反正这县令也是不中用了,不如以后我就跟了你吧……”
敢杀县令满门的人,就必然会做到斩草除根。
江小娘第一时间判断过来,她今日没有任何活路,除非,她能化敌为友,把自己也变成敌人的一员!
赵予书没理会江小娘的话,漫不经心数着江小娘交给她的银票。
县令的俸禄,一年才六十两银子。
这狗官不愧是一个大贪官,私库真是可观,光是钱庄的票据,就有将近二十万两雪花银。
江小娘见她不理会自己,眼中掠过一抹狠绝:
“不就是杀人吗,我也很在行的!”
说罢再次拔出发簪,朝着一旁的翠儿就扑过去。
翠儿早就防备着她这一手了,见势不对,立刻转身就跑。
“贱人敢跑?你给我站住!”江小娘怒吼着在她身后追。
翠儿边跑边哭:“小娘,求求你就饶了我吧,奴婢的娘还在生病,她就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啊!”
江小娘冷声道:“你懂什么?今日你若是不死,你跟我谁都不能活!”
赵予书这时才终于核算完银子数量,听到此话,掀了掀眼皮,见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她反手掷出佩刀,朝着纠缠的二人就扔了过去。
“小贱人,你给我乖乖的赴死……啊!”江小娘刚抓住翠儿的头发,就要把簪子往她脖子上捅,就觉心口一痛。
她痛呼着低下头,一把寒刀,散发着骇人的银光,从她的胸口冒出半个头。
“你……”江小娘回头,双眼直勾勾望向赵予书的方向,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才是一个坏人,这个贼人却选择了杀她。
一口污血从口中冒出,江小娘白眼一翻,身子重重倒在地上。
被她纠缠的翠儿同时倒地,看向赵予书的目光畏惧中,又含着几分感激:
“姑娘,求求你不要杀我,只要你留我一命,我愿给你做奴做婢!”
赵予书便指了指带路丫环的尸体:
“既然如此,本姑娘现在就有事要你去做,你去,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吧。”
翠儿没有犹豫,扛着尸体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她一直心惊胆战,生怕什么时候,她胸口也会穿透一把刀。
但赵予书只是皱眉瞥了她一眼,就离开了江小娘的院子。
她不是什么杀人狂魔,此次来县令府,针对的只有老县令一人。
杀他满门是假,劫富济贫是真。
杀他的两个爪牙,只是因为那二人武功高强,又助纣为虐。
此时不杀,日后必成祸患。
带路丫环被江小娘所杀,她杀了江小娘,算是给她偿命。
巷子里除了厚厚的银票,还有两把银库钥匙。
赵予书拿着这些东西,往同小鹤约好的地方走。
走到县衙与府邸相邻的地方,赵予书静静等了一会儿,差不多亥时,小鹤的身影走了出来。
“事成了吗?”赵予书问他。
“成了!”小鹤点点头,交给她一串钥匙:“牢头和狱卒都已经被蒙汗药放倒,主人,您尽管去办事。”
赵予书接过钥匙,又反手交给他两把钥匙:“这是县令的银库钥匙,待会儿黑虎、黑豹会带着人打着天机阁的名号过来接应你,你率领他们这些人,去把县令的库房搬空,所得的财物,全都放到我们的根据地!”
“是!”
于是两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赵予书直奔县衙大牢,如小鹤所说,一路上所有的狱卒都倒地不起。
赵予书跨步越过他们,朝着牢狱里面走,边走边喊:
“黑风寨的弟兄在哪边?黑虎黑豹叫人来救你们了!”
牢狱里的犯人们都畏畏缩缩,蓬头垢面的蜷缩在角落,一个个麻木至极。
直到听见了赵予书的声音,才像蝗虫过境般,一个个反应过来,跑到牢边伸出双手:
“救我!我是冤枉的!”
“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什么错都没犯啊!”
“放我走吧,我已经被关了十四年!”
“十四年算什么?老子被关了二十年,老子说什么了!哈哈哈哈哈哈!”
时逢乱世,贪官污吏掌握权柄。
关在牢狱中的不一定是罪犯,犯了罪的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一定会出现在牢里。
有人被关押多年,一直没有放弃希望。
还有人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牢狱之中,压抑地染上了癫症。
赵予书越过一个又一个哭嚎的人,径直走到仰天大笑的那人牢房外。
“你可认识黑虎黑豹?”
那是个中年男子,满脸胡子,长发拖地,伸出来的双手,指甲被他自己咬的参差不齐,像一棵枯萎的小树分出来的一个个枝丫。
“什么老虎、豹子,我没听说过!”
他答得不客气,旁边的人却激动得连连喊:“我认识,我认识,不就是虎哥豹子哥吗,那都是我兄弟!他们让你来的是不是,快,快把我接出去!”
在决定对县令下手之前,赵予书就审问过黑虎、黑豹。
得知县衙的牢狱之中,多数都是冤案。
两人对一位跟他们同牢房待过的男子记忆颇深。
他们说那人不知被关了多少年,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但仍颇有才华。
被关进监狱的理由更是离谱,只是因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作了一首诗。
没能把那人救出牢狱,是两人至今的遗憾。
赵予书如今人手匮乏,正是缺有才之士的时候。
昔日晋王空手打天下,旗下第一支军队,便是用了各地死牢之人,把他们运作出去收为己用。
如今她也准备来个照虎画猫,黑虎、黑豹身手不凡,被他们称赞的人,想必也很有本事。
赵予书走到大喊自己是二人兄弟的那人面前:“既然你说是你,那你可会作诗?”
“作诗?”那人噎住了,半晌没有吭声。
赵予书在他沉默中皱眉,忽然扬起手中钥匙串,高声道:
“我今日乃受人之托,来救一有才之士,牢中众人,只要谁能做出好诗,我便立刻带你离开此处!”
下一秒,忽听身后发笑的那癫狂男子,大声道: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好诗!”赵予书浑身一震,当场惊叹出声。
但很快,又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向那个被关押的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满眼是泪,用力抓着自己头发,怒吼道:
“什么好诗?破诗!说好了有才华就能做幕僚,可我做出一首诗,就被抓起来关了二十年!”
他又哭又笑,极为癫狂:“二十年的时间,足够让我忘记自己从何处来,又是何人了。”
赵予书沉默片刻,不忍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诗虽然是好诗,但其中讽刺意味太浓,有侮辱先帝之嫌,所以被视为题了反诗?”
二十年前,正是天下大荒,饿殍满地的时候,野史记载,灾荒之年,百姓为了活命,甚至以妻妾子女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