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丝揉了揉刚才用力过猛的膝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那个捂着鼻子、眼泪都快出来的绿皮首领,心里的那点郁气总算消散了些。她转过头,目光落在窗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上,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带着刻意、却又无比甜美的笑容。
“里昂,” 她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糖,柔得能滴出水来,“快,跳下来,到姐姐这里来,姐姐抱你。” 她甚至还伸出了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那双漂亮的眼睛却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地面上龇牙咧嘴的杨浩。 哼,臭男人,让你刚才占便宜!
杨浩看着她那副甜得发腻的模样,又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鼻子,心里直犯嘀咕。这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吧?刚才还母老虎似的,现在就……啧,肯定是故意的!气我呢!
然而,里昂并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立刻跳下来。他站在窗口,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的表情。
“我不走了,姐姐!” 里昂大声说道,声音清脆响亮,“我留下来!我能拖住父王一会儿!你们快走!” 他握紧了小拳头,湛蓝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姐姐!你等着!等我长大了,当了国王,我一定……一定要娶你做我的新娘!”
这孩子,又把那个从小挂在嘴边的愿望,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
艾格尼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那刻意的甜美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而认真的神情。她看着里昂那张写满执拗和纯真的小脸,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开玩笑地答应,也没有敷衍。她知道,感情是不能拿来敷衍的,哪怕对方只是个孩子。
她只是微笑着,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傻里昂,” 她的声音温柔而郑重,“快快长大吧。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珍视之物的人。”
说完,她不再犹豫,对下面的人示意:“快!准备走了!”
杨浩立刻招呼着众人藏进那辆堆满干草的马车里。空间狭小,干草扎人,但此刻没人抱怨。玛丽亚跳上车夫的位置,抓起缰绳,熟练地抖了一下。
“驾!”
巨大的马车在玛丽亚的操控下,缓缓启动,借着夜色的掩护,混入宫墙外逐渐稀少的车流中,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窗口那个小小的身影,里昂,一直站在那里,目送着马车远去,直到它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才转身跑开,去执行他那拖延时间的“伟大计划”。
王宫深处,灯火通明的国王寝宫内。
阿拉里克二世正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听着面前单膝跪地的卫兵队长惊魂未定的汇报。
“……后来,里昂殿下就……就带着她们进了鸢尾宫……再后来,警报响起,我们赶过去时,发现守卫都被……被一种奇怪的香气迷晕了……女爵和里昂殿下都不见了……宫墙外发现了一辆……装满干草的马车痕迹……” 卫兵队长越说声音越小,额头冷汗涔涔,生怕国王雷霆震怒。
阿拉里克二世听完,眉头先是紧紧一皱,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里昂?竟然是那个臭小子把人放跑了?他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但出乎卫兵队长的意料,国王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暴跳如雷。他只是沉默了片刻,那丝惊讶很快就被一种若有所思、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满意和算计的表情所取代。
他挥了挥手,示意卫兵队长退下。
独自一人时,阿拉里克二世缓缓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艾格尼丝·冯·拉文德……跑了?”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也好……非常好。”
他原本还在头疼。那个女人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在法庭上油盐不进,死不认罪。一直这样拖下去,夜长梦多,不仅难以服众,甚至可能引起其他大贵族的警惕和反弹。毕竟,无故处死一位实权女爵,影响太坏。
可现在……她自己“逃”了!
“畏罪潜逃……” 国王轻轻吐出这四个字,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罪名,可比什么‘勾结异族’要实在多了!也更容易让人相信。”
他端起牛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眼神变得锐利而贪婪。
“跑吧,跑吧……跑回你那空虚的北方领地去吧。”
“正好,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以‘平叛’之名,挥师北上!”
“你的土地,你的财富,还有那些不服管教的领民……很快,就都是我的了!”
他看着窗外那轮残月,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军踏平拉文德领地,将那片富饶的土地和所有的财富都纳入自己掌控之中的景象。
至于艾格尼丝本人?一个失去了领地和军队支持的落魄女爵,就算身边有几个“帮手”,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到时候抓回来,是杀是剐,还不是任由自己处置?
比起在王都跟她进行那没完没了、还可能引发政治动荡的审判游戏,直接出兵攻打,反而简单、直接、高效得多!
阿拉里克二世将杯中最后一口牛奶饮尽,心情从未如此舒畅。
夜色,依旧深沉。一场针对拉文德女爵的阴谋,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那辆载着希望和未来的干草马车,正颠簸着,驶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