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和黄子澄互相对视一眼,顿时手脚发凉,心中充满了失落与恐惧。筹划许久的计划终成泡影。原以为能让陛下收回朱允熥的权力,现在却成了江山传于其人!
不!绝不能接受!
怎能轻易放弃?
不止他们二人,不少文官也心有不甘。献王朱允炆向来谦逊有礼,熟读儒家典籍,深得文官们喜爱。若是朱允熥这样粗鲁无礼之人继承大统,实在令人绝望。
然而,此时无人敢出言反对。吴王仍在痛哭,陛下也在安慰,此刻若有人提议废立,无疑是自寻死路。
众人只能在一旁默默等待,静观事态发展。
听到朱元璋的话,朱允熥哭得更加悲切:“皇爷爷,我不要啊!什么大明江山,我不稀罕!我只想要爹爹活着!”说着,哭声愈加凄厉。
老朱哭得泪水横流,心如刀绞,将朱允熥紧紧抱住:“这绝对不行,你父亲已逝,守护大明的重任如今落在你的肩上。”
“唯有如此,你在天上的父亲才能欣慰,才能欢喜。”
“你是个好孩子,必须坚强起来。”
朱允熥哭了一阵又一阵,在老朱多次劝慰之后才渐渐止住眼泪。
“皇爷爷,我可以承担起大明的重任吗?”
他哭得通红的眼睛肿得厉害。
这样的神态显得格外悲伤无助。
说话间仍带着哽咽。
朱允熥甚至对自己这种表演感到惊讶。
原来情感只要用心培养,真的能够装出来!
一旦投入其中,就能表现得真实自然!
“当然能,肯定能!”老朱说道:“你随便写下的诗词文章,就胜过很多饱学之人。”
“你年纪轻轻就知道粮食的珍贵,懂得珍惜。”
“你发明的滚筒式油印机让天下无数读书人受益,功德无量。”
“你还敢独自前往锦衣卫,带人搜查凉国公府,抓捕名震大明的将军。”
“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你学识渊博,聪慧过人,同情百姓疾苦,勇敢果断,敢于做他人不敢做的事情。”
“你将来必成一代贤君!”
朱允熥默默握住了老朱的手,没有回应。
老朱牵着他转过身,目光扫向群臣,最后停留在蓝玉身上。
“凉国公蓝玉为国征战多年,功勋卓着。”
“虽有过错,但也是人之常情。”
“忠心耿耿,不失大义,精神可嘉。”
“谨遵圣命,不自夸功劳,反而主动认错,堪称臣子榜样。”
“现决定从今日起,改封凉国公为梁国公,赐钱百万!”
朝堂之上,众臣目瞪口呆。
蓝玉所犯之事就这样被一笔勾销了吗?
不予追究了吗?
更重要的是,蓝玉刚才公然承认有篡位之心,大逆不道!
皇帝不但不惩处他,还对他进行奖赏,这……
大臣们完全傻眼了!
这是陛下的旨意吗?
没听错吧?
此时,蓝玉已经欣喜若狂。
自昨日朱允熥下令抓捕,至今**负荆请罪上朝,蓝玉心中所能期待的最佳结果,也不过是保住性命罢了。
再怎样挣扎,终究难逃贬谪惩罚的命运。
这样的结果,已是极好的了。
毕竟,文官集团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些觊觎储君之位的皇子、皇孙们,更是不会容忍他的存在。
在这局势下,可谓满朝皆敌。
平日里既厌恶他又忌惮他的官员,此刻也会纷纷跳出来,借**击报复。
而且,老朱确实有意要对付他。
他的存在,是对皇权的一种潜在威胁。
虽然目前无法对老朱构成直接危害,但未来可能影响到大明的继承人。
因此,老朱决意除掉他,为后继者铺平道路。
尽管朱允熥迅速派遣锦衣卫行动,让众人猝不及防,但从各种迹象来看,此事恐怕代价不小。
主动交出兵权,能够全身而退,就已经算是幸运。
谁能料到,最终不但免于惩罚,反而立功受赏!
当初老朱原本打算封他为梁国公,但因一些失误,改为“凉”字。
这小小改动,表面上无足轻重,实则意义重大。
更重要的是,这表明老朱对他的态度已经彻底转变。
蓝玉自然欣喜若狂。
急忙跪拜谢恩道:“臣蓝玉叩谢陛下厚恩!吾皇****万**!”
站在一旁与蓝玉交好的武将勋贵们,早已按捺不住,赶忙上前为他解开绳索。
而文官们还是一头雾水。
他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然而,圣旨已下,无人敢在此时违抗。
看着那些尽力掩饰喜悦之情的武将勋贵,文官们心中更加酸楚。
朱棣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局已定。
老朱说完话,牵着朱允熥走向龙椅。
黄子澄和方孝孺的手脚越发冰凉。
忽然间。
黄子澄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
“启禀陛下,臣尚有一事需奏!”
顿时,大殿内的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入朝前,谁都能猜到今日朝会必有大事发生。
如今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起初,大家都以为这场审判的核心在于判定蓝玉是否有罪。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审问蓝玉的过程中,竟然牵扯出了朱标的遗愿。最终,皇帝亲口表示要将大明的江山托付给朱允熥。
虽然这并非正式的立储诏书,但在群臣面前公开提及,其意义不亚于正式确立储君。自这一刻起,大明未来的走向已成定局。
蓝玉也因此从有罪之人转变为功臣。此刻,黄子澄上奏之事绝非小事。朱元璋缓缓转过头来,示意他直言。
黄子澄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个时机十分危险,稍有差池,不仅自身难保,甚至可能株连九族。但他别无选择,如果朱允熥被正式册封为储君的消息传出去,再想挽回就太迟了。于是他鼓足勇气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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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启奏陛下,关于先太子的遗愿,兹事体大。”
“梁国公与吴王交情匪浅,单凭他一面之词不足以采信。”
黄子澄洞察敏锐,他深知皇帝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恨不得将所有财产都留给儿子。若是真有朱标的遗愿,皇帝必定竭尽全力去实现。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根本上否定蓝玉的说法。毕竟,即便朱标真有此意,当时未必有人在场作证,谁能保证其真实性?
果然,话音刚落,朱元璋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蓝玉急忙说道:“陛下,此言千真万确!”
他对自己的说法充满信心,因为这是事实。当年朱雄英去世后,吕氏尚未扶正,朱允熥作为嫡长子身份明确。而常氏出身与诸多武将勋贵关系密切。
在那时的朱标心中,如果自己将来能够登基,朱允熥必然会被确立为太子。
即便朱标内心另有考量,在面对蓝玉、常升这样的武将权贵时,他也一定会这样说,以此来笼络人心。
至于这是否算得上朱标临终前的遗愿,就留给后人去理解吧!
朱标去世之后,蓝玉几乎已经将这些话忘却。
毕竟,朱标生前对他讲过太多的话语。
这些话只是在闲聊间随口提及,并非郑重其事地交代什么。
蓝玉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更何况,在蓝玉看来,确定谁为储君,是老朱一人决断的事情。
即使朱标说了也不一定起作用。
更别说他已经不在了!
但昨晚朱允熥特意叮嘱,自己的根本就在于对朱标的忠诚。
蓝玉这才仔细回忆朱标生前讲过的每一句话。
随后,就想起了这件事。
要表现对朱标的忠诚,难道不就是要把朱标说过的话铭记于心并严格遵守吗?
至于是闲谈还是正式命令,这真的重要吗?
反正朱标确实说过!
那么,谁能说这不是朱标心中的意愿呢!
黄子澄眼神凌厉,质问:“你说的话都是故太子所说,可有人能证明?”
话音刚落,旁边的开国公常升猛然惊醒。
他急忙跪拜道:“臣可以作证,梁国公所言属实。”
“故太子当时说话时,臣就在现场,听得一清二楚。”
“当时还有几人在场,周围也有侍卫,他们都能作证。”
“陛下若不信,可传他们入殿,当场质询,自会**大白。”
黄子澄顿时感觉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
原以为朱标的话仅对蓝玉一人说过,没有证据,他便可从中阻挠。
却不料还有其他人见证。
老朱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子澄当然不敢再纠缠。
常升敢这样说,显然不惧对质。
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难堪。
实际上,黄子澄清楚,以朱允熥之前的处境,朱标说出这样的话并不稀奇。
也并无多大意义,更谈不上是什么遗愿!
毕竟,朱允熥作为嫡子的事实摆在眼前。
朱标自然认定自己是继承人,对他人言辞也未加深究。但这未必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旦真正面临立储,朱标必会反复权衡再作决定,那时或许并非朱允熥的必然之选。
黄子澄心有此念,满朝文武多有同感。
然而,这话难以出口。
无法对一位深爱儿子、刚经历丧子之痛且一心完成亡儿遗愿的老父亲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