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门开启的刹那，霉味混着铁锈味扑了满脸。
林小跳被呛得直揉鼻子，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这味她熟，是血渗进砖缝十年以上的陈腐气。
脚边的石兽眼睛猩红，映得台阶泛着妖异的紫，倒像是谁泼了碗酸梅汤没擦净。
“祖宗我就说这门开不得......”霍无赖的虚影飘在她肩头，话音未落就被林小跳肘击了下——鬼虽然没实体，但被活人用血脉之力怼得踉跄，他抱着“腰”直抽气，“你这小没良心的！刚才是谁说‘老霍你负责跳舞’？现在倒怪起祖宗了？”
“怪你跳得不够好看。”林小跳踩着台阶往下走，靴底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空响，“上回在城隍庙，你跳那支《霓裳》把狐妖都看哭了，怎么着，见着帝王陵就怯场？”
“那是狐妖没见过世面！”霍无赖梗着脖子，飘到最前头，“这地宫的风水局比城隍庙那破庙讲究十倍，你当我想跳？上回跳完我虚了三天，现在......”他突然噤声，飘在半空中的手猛地攥紧——前方影影绰绰立着一排陶俑，个个手持长戈，眼窝里却塞着晒干的石榴花，红得扎眼。
“阿青。”林小跳头也不回。
守墓少年从阴影里走出来，指尖抚过腰间的傀儡线。
最前排的陶俑突然“咔”地转动脖子，戈尖“当啷”砸在地上。
阿青的傀儡木人从他袖中钻出来，叼着半块桂花糖冲陶俑晃了晃——那是方才花无缺没接的糖，不知怎么被木人顺走了。
陶俑眼窝里的石榴花无风自动，竟慢慢蔫成了黑渣。
“得，这机关认糖。”林小跳乐了，从裤兜摸出把桂花糖撒过去，陶俑们“哗啦啦”全跪了，戈尖戳地像在给她行大礼。
花无缺摇着折扇从她身后绕出来，袖口垂着的银铃叮铃作响：“林姑娘这招，倒像是哄我戏班的小徒弟。”他眼尾上挑，指尖划过林小跳发梢，“不过......比哄我可爱多了。”
“打住打住！”霍无赖“唰”地挡在两人中间，虚体被花无缺的鬼气激得直冒火星，“你这恶鬼离我重孙女远点！上回在破庙你摸她手，我记着呢！”
“老霍你又吃醋。”林小跳憋着笑，踢开脚边的陶俑脑袋——里面塞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左三右五”。
她蹲下身敲了敲左边第三块地砖，“咔”的一声，地砖下陷，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躺着块青铜虎符。
“得嘞，这路数跟我太奶奶笔记里写的一样。”林小跳把虎符往怀里一揣，虎符上的纹路突然发烫，在她掌心烙出个浅红印记，“走，往右数第五块。”
地宫越往下越冷。
头顶的长明灯不知用什么油点的，火苗泛着幽蓝，把壁画上的飞天都照得青面獠牙。
林小跳摸着墙走，指尖触到块凸起的砖——是朵半开的莲花，和藏宝图边角的暗纹一模一样。
她心里一喜，刚要用力按，霍无赖突然扑过来：“慢着！”
虚影穿过她的手，在砖前凝成半透明的手掌。
霍无赖的表情少见地严肃：“这砖下有机关，我当年跟着师傅进过类似的墓，按错了能喷毒针。”他指尖在砖上敲了三下，又逆时针转半圈，“你太奶奶教过我，这种莲花砖要学猫叫......”
“喵——”
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阿青。
守墓少年的傀儡木人正扒着他裤腿，歪着脑袋冲砖缝叫，嘴里的桂花糖渣掉了一地。
砖“咔”地陷进去，露出个黑洞洞的地道，地道尽头有块青玉碑，碑前摆着个檀木匣——匣盖上雕着只九尾白狐，和林小跳眉心的狐印一模一样。
“秘籍！”林小跳眼睛发亮，撒腿就跑。
霍无赖在后面喊“小心陷阱”，她头也不回：“这波我赢了！太奶奶的血脉能骗鬼，还能骗块破木头？”
话音未落，檀木匣突然“砰”地弹开。
林小跳刹住脚，就见匣里躺着卷羊皮卷，封皮上的字她竟看得懂——《镇灵策》。
可不等她伸手，头顶的长明灯“轰”地炸了一盏，幽蓝火苗劈头盖脸砸下来。
花无缺的鬼气瞬间裹住她，凉意顺着后颈窜上来：“林姑娘，有人不想让你拿。”
地道尽头的阴影里，蛇信子的“嘶嘶”声比火苗还响。
秦太师的本体盘在青玉碑后，鳞片泛着冷白的光，蛇头却长着张人脸——正是他们在破庙见过的老态龙钟的模样。
他吐着信子，蛇尾拍在地上震得地宫摇晃：“一群蝼蚁，也配染指《镇灵策》？”
“老东西，你才是蝼蚁！”霍无赖的虚影突然凝实了几分，他扯了扯并不存在的衣袖，脚尖点地转了个圈——《霓裳羽衣舞》的旋律从他周身溢出，不是丝竹声，倒像是万千魂灵的低吟。
林小跳觉得眉心的狐印发烫，有股热流顺着血脉往上涌，竟看清了霍无赖脚下的舞步——那不是普通的舞蹈，是用脚尖在画符咒。
“花爷！”林小跳抽出短刀抛过去，花无缺旋身接住，刀光映着他妖媚的眼：“林姑娘要我怎么吓人？”
“往蛇七寸砍！”
“阿青！”林小跳又喊，阿青指尖微动，傀儡木人“噌”地窜上蛇身，叼着最后半块桂花糖塞进蛇信子——秦太师吃痛甩尾，木人被甩出去撞在墙上，却又晃晃悠悠爬起来，从怀里摸出块新的桂花糖。
“祖宗我这舞跳得比娶亲时还累！”霍无赖额角渗着冷汗（鬼本不该有汗），舞步却越来越快，“小跳，你血脉里的力往我这引！”
林小跳咬着牙点头。
她能感觉到，霍无赖的魂光和自己的狐印在共鸣，像两根被风吹动的琴弦，震得地宫的地砖都在发抖。
秦太师的蛇身突然裂开道血口，花无缺的刀正插在里面；阿青的傀儡木人抱着块碎砖，砸得蛇头“咚咚”响；霍无赖的舞步带起一阵风，把《镇灵策》卷到了林小跳怀里。
“走！”林小跳抄起匣子就跑，秦太师的蛇尾擦着她后颈扫过，在墙上刮出半尺深的痕迹。
众人跌跌撞撞跑回地宫入口，霍无赖的舞步突然乱了一拍——他的虚影开始变淡，像被水冲开的墨。
“老霍！”林小跳急得去抓他，却只抓到一把凉气。
霍无赖勉强挤出个笑：“祖宗我错了......早该听你太奶奶的话，少跳点舞......”
秦太师的嘶吼从身后传来。
林小跳咬着唇，把《镇灵策》往怀里按了按——羊皮卷上的字突然动了，像活过来的蚯蚓，拼出几个她看不懂的古字。
阿青的傀儡木人凑过来，用木手指了指她腰间的玉珏——那是霍夫人留下的遗物，不知何时开始发烫，表面浮起淡青色的纹路，像极了地宫壁画上的飞天飘带。
“小跳，玉珏......”花无缺的声音突然低了，他盯着她腰间，眼神里的占有欲被担忧盖过，“它在发光。”
林小跳低头。
玉珏的光越来越亮，照亮了众人苍白的脸。
那光不是普通的亮，是带着温度的，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她名字，声音混着风，混着香火味，混着她太奶奶笔记里的墨香。
霍无赖的虚影突然被光裹住，变淡的魂体竟慢慢凝实了些，他盯着玉珏，眼睛突然睁大：“这光......是你太奶奶的味道。”
地宫入口的石兽眼睛又闭上了。
秦太师的嘶吼声渐渐远了，可玉珏的光还在涨，像要把他们整个人都吸进去。
林小跳摸着发烫的玉珏，突然想起太奶奶临终前说的话：“小跳，等你找到《镇灵策》那天，霍家的魂，该回家了。”
风从地宫深处吹来，卷着玉珏的光，把《镇灵策》上的古字吹得更乱了。
林小跳望着众人，突然笑了：“看来这波，才刚要开始。”
玉珏的光猛地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