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的灯光像被刻意调暗了几个度,仿佛这样能掩盖某些人额头渗出的冷汗。沈艺坐在第三排,领带结已经松了第三次,每次价格往上蹿一百万,那个结就像要上吊似的又缩紧一分。
\"七百八十万!\"拍卖师的声音突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沈艺的助理小林——不是那个拿相机的林晚亭,是每月领工资的那位——猫着腰蹭过来,嘴唇几乎贴到他耳垂上:\"林小姐说那对珐琅瓶是赝品。\"
\"她怎么知道的?\"沈艺盯着台上那对据说来自乾隆御书房的瓶子,釉色蓝得能滴出水来。
\"她说瓶底有微波炉加热过的痕迹。\"
沈艺的竞价牌差点脱手飞出去,前排那位梳着法国髻的女士突然回头瞪了他一眼,发髻上的珍珠簪子跟着晃了晃,活像只被惊动的蜗牛。
拍卖师的小槌在台面上跳踢踏舞:\"七百九!八百!八百二!\"
沈艺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假装突发心脏病。
---
中场休息时,洗手间成了临时战略室。沈艺把林晚亭堵在镀金镜子前,后者正对着反光补口红,颜色艳得像刚吸完血。
\"微波炉?\"沈艺压低声音,\"18世纪哪来的微波炉?\"
林晚亭从镜子里抛来一个\"你真可爱\"的眼神:\"所以说是赝品啊。\"她翻开手机相册,指尖划过几张模糊的x光片,\"看见这些气泡了吗?真正的老釉料不会出现这种均匀分布——除非有人用微波炉加速干燥。\"
沈艺盯着那些像癌细胞扩散的光斑:\"你昨晚潜入实验室了?\"
\"准确说是前晚。\"她啪地合上手机,\"顺便帮你检查了所有拍品,现在你欠我两次夜闯禁地的情分。\"
\"下次可以直接发邮件。\"
\"那多无趣。\"林晚亭突然把口红塞进他西装口袋,冰凉的金属管贴着心脏位置,\"就像拍卖师的小槌——\"她模仿那个神经质的动作,\"敲得太快,就听不见心跳声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艺迅速拉开距离,后腰撞上自动感应的水龙头,滋了他一裤子水。林晚亭的笑声被淹没在烘干机的轰鸣里。
---
回到拍卖厅时,第二场已经开场。灯光聚焦在展台上那个据说能买下半栋写字楼的北宋汝窑盏托上,天青色釉面在强光下像块凝固的深海。
沈艺刚摸出竞价牌,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陌生号码的短信:
「盏托是1952年溥仪带出宫的仿品,真品在台北故宫。——穿红裙的线人」
他猛地转头,最后一排有个红裙女子正低头玩手机。她的竞价牌很特别——背面用金漆画了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价格飙到三千万时,沈艺突然站起来往外走。过道太窄,他的膝盖撞到了某位收藏家的手杖,对方\"啧\"了一声,手杖尖威胁性地戳了戳他的影子。
---
露台上,夜风裹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林晚亭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正用打火机烤着拍卖目录的某页。火苗舔过纸面,隐藏的字迹慢慢浮现:
「第38号拍品放射性超标,建议佩戴防护装置观赏」
\"所以真有线人?\"沈艺盯着那行正在褪色的字。
\"当然。\"她吐出一口烟圈,薄荷烟的味道混着香水,\"你太太。\"
冰块在沈艺的威士忌杯里咔嚓裂开。苏晴此刻应该在家修剪玫瑰,或者在数今天收了多少现金——绝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当什么卧底线人。
\"她上个月就开始帮文物局做民间收藏鉴定。\"林晚亭晃着手机,屏幕上是苏晴戴着眼镜鉴定瓷器的照片,\"顺便说,你刚才逃跑的样子...\"她突然模仿他撞到手杖的姿势,\"像被捉奸的华尔街之狼。\"
远处传来拍卖师宣布休息的铃声。林晚亭把烟头按灭在沈艺的酒杯里,冰块发出最后的悲鸣。
---
最终局的荒诞高潮来得猝不及防。当那幅沈艺盯了小半年的明代山水长卷登场时,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竞价牌上。价格像坐了火箭,四千万眨眼就过了。
就在阿拉伯富豪举牌报出五千万的瞬间,拍卖师突然癫痫发作似的猛敲小槌:\"成交!四千六百万!\"
全场哗然。
穿燕尾服的经理冲上台时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对着麦克风咳嗽:\"技术故障!刚才的出价系统...\"
混乱中,沈艺看见林晚亭正对着耳麦说什么。她的红唇在暗处弯成刀锋:\"槌子敲得太急...\"声音轻得像羽毛,\"因为有人等不及收网。\"
次日财经版头条:《苏富比惊现赝品潮,神秘举报人提供关键证据》。配图是监控截图里模糊的红裙背影,手腕上戴着晴艺花店的员工腕花。社会版小角落则刊登了另一则消息:《知名拍卖师突发胃穿孔住院,疑因压力过大》。
沈艺在早餐桌上摊开所有报纸时,发现咖啡杯底下压着张便签纸,上面画着只微波炉,里面转着个小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