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公主府。
月挂中天,树影婆娑,夜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声。
书房内,顾相思斜倚在贵妃榻上眯着眼,却怎么也没有困意。
她心中总是惴惴不安,说不上的焦灼。
柳絮在一旁给安神香给点上,细声问:“相思姐,还不打算睡吗?”
顾相思按着太阳穴,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
“待会儿吧,我总是觉得这心里毛毛的,不敢睡。”
柳絮问:“莫不是近日琐事繁杂?官家不是也下旨在岐州试行均税法了吗?咱们应该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顾相思隐隐觉得事情还没这么快得到解决,试行成功与否还另说,当年父亲他们都为将此法顺利推行下去,她又怎可能这么轻松就做到。
“柳絮,要不你再将小荣给叫来吧,坐马车去,今夜也可将她留宿府里。”
柳絮看看天色,就快要子时了,想着小荣或许已经歇下,劝她要不还是明日。
可顾相思却觉得,今夜没见到小荣怕是要睡不着了。
柳絮拗不过,还是让跟着马夫架着车往城东悦安客栈去。
不知是不是安神香的作用,香烟袅袅升起,弥漫整个书房,顾相思才稍微有些安心下来。
等了不知多久,直到她睡意袭来,昏昏欲睡,头磕得小鸡啄米似的,还没等到小荣到来,柳絮也更是去了许久没有消息。
按理说从公主府到城东的路程,半个时辰都用不到,可眼下都到了二更天,柳絮和小荣一点人影都见不到。
想到这里,顾相思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睡意全无。
她刚想起身出去,问问下人们有没有看到柳絮回来。
谁知,将将迈过书房的门槛,马夫便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公主——公主!”
顾相思蹙起眉头道:“何事如此慌张,柳絮呢?看到她回来了吗?”
马夫急得上气不接下气,“柳絮姑娘……被、被扣押了!”
她顿时清醒,“被扣押?!”
马夫道:“刚才我载柳絮姑娘出门,去城东悦安客栈,到了那里我就在客栈外等她……结果不知道里边儿发生什么,就听到有人大叫一声!还说什么死人,再后来官府的人就过来了。”
“那群衙役说客栈死人了,柳絮姑娘是第一个发现的,怀疑她是凶手,就把她带走了!”
顾相思宛如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死的是谁……”
“是……”马夫不自然地瞟了她一眼,吞吞吐吐到,“那个博州的……小荣姑娘……”
听罢,顾相思只觉双膝一软,险些要跌到地上,马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公主!”
“快……带我去悦安客栈……”
顾相思脑袋乍时一片空白。
——
深夜丑时,在城东悦安客栈外,一圈衙役纷纷提着灯笼将客栈团团包围起来,还有零星几个周围的街坊邻居出来看热闹。
客栈门外还站着一名似掌柜的妇人,惊魂未定的模样,一边轻抚胸脯,一边同衙役讲话。
顾相思换了一套便服匆匆赶来,朝把守的衙役亮出公主令牌。
衙役定睛一看,赶紧下跪抱拳道:“公主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究竟发生何事?”她急问。
衙役答:“悦安客栈深夜发生一起命案,正在调查中。”
顾相思懒得跟衙役打官腔,直接绕过他闯进去。
“诶?公主您——”
她一进去就看到围着衙役最多的二层客房,径直大步赶去。
拨开层层人群,直到小荣鲜血淋漓的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她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是坍塌了。
小荣直挺挺倒在客房中央,还瞪着一双不甘的大眼,颈间被深深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染透前胸,在地上蔓延开一大滩。
光是看到这场景,顾相思便觉得颈间一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越来越花,想要一头栽下去。
身边的衙役班头扶了她一把,瞥一眼看到她腰间挂着的公主令牌,更是慌乱起来。
“公主殿下?”
顾相思快速稳了稳身子,将失神的瞳孔拉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衙役班头恭敬道:“刚过子时有人来报案,说客栈死人了。小的们到了之后,还有另一名女子也在现场,她说一进门就看到人已经死了。具体情况,还要等那女子带回去审问过后才得知。其余的小的们还在调查。”
事情果真像马夫说的,柳絮作为第一发现人,被衙门带回去问话了。
“可有查出些端倪?”
顾相思看着一名仵作背着工具箱,蹲在小荣的尸体边检查。
班头又答:“根据发现人的口述,她是一进来就看到死者,说明死者起码在子时之前就被害。但目前现场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凶手手法很娴熟,一刀毙命,还能不留痕迹的逃走。屋内的财物丢失,目前小的怀疑,属谋财害命。小的已经派人在附近盘查可疑之人了。”
听完班头的解释,顾相思轻摇着头,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是谋财害命,你可知这人身份!”
班头哑声,不敢反驳公主的话。
“她就是博州来的那名要告御状的女子!前几日官家可是召见过的,她有案子未结,到底是谁要害她!”顾相思一时间不想相信。
“说不定……是她漏了白,让凶手盯上了……”班头细声辩解道。
“不可能!”顾相思怒道。
小荣从博州一路上到开丰,身上的盘缠早就花光了。她自己也不过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暂时在开丰开间房住,连带吃喝,身上哪儿还剩下多少银子?再者说,小荣并非爱炫耀之人,怎就会让贼人盯上?
太离奇了,偏偏就在将要在岐州推行均税法的当口出了事,不免让她深思背后原因。
莫不是魏措出手了……
小荣才刚过二十,一生清贫,跟着老父亲靠着两亩地过活。谁知豪绅强取豪夺,夺走他们家唯一的田地,父亲想要讨个说法,碰上官商相护,被人活活打死!
而她拼着一腔孤勇,从西南走到开丰告御状,一个独身女子光是在路上遭到的艰辛就不敢想象。
在皇上答应严查此事,要给她父亲一个说法时,就这么在一个平静的晚上被杀害了。
顾相思忽觉浑身发冷,连呼吸都在颤抖,暗暗捏紧拳头。
看着小荣冰冷、毫无生气的尸体,她好像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