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心心念念的儿子只有一个拐角的距离，顾清玥的脚步却定在了原地。
跟在后面的林浅拍拍她，“你怎么了？”
顾清玥身体微微发抖，“……是他来了。”
小夕很迅速的整理了脸上的表情，转过头，“爷爷。”
顾鸿远伸手，“过来，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一个人乱跑了，被坏人抓走怎么办？”
“这里很安全的，没有坏人。”小夕摆摆手，“我想去那边看蚂蚁，老师说，如果下雨天碰到蚂蚁游泳，他们会抱团……”
“一点男孩子的样子都没有。”顾鸿远打断他的话，“蚂蚁有什么好看，我听你的私教课老师说，你这次的奥数考试又不及格，体育课也总是缺勤，为什么？”
小夕立刻低下头，“我下次会努力的……”
顾鸿远语气严厉，“你以为会有多少机会让你尝试，如果你不是我顾家的孩子，就凭你自己，你以为会有同学愿意跟你玩儿吗？”
“我知道的爷爷，但是老师现在讲的课太难了，我总是……”
“我看你是根本没有认真学，你奶奶她还一直惯着你，你逃掉体育课是不是跟着同学躲在教室里画画？”
“爷爷……？？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作为顾家的男子汉，你的脑子和身体素质都必须是最好的，少搞一些没用的爱好，不要跟你那个妈一样不争气。”
顾清玥的身体抖得很厉害，她不停地向后退退退，一直退到林浅身后抱着头蹲下。
就像是一墙之隔站着不是她爸爸顾鸿远，而是来索命的阎王爷。
小夕咬着嘴唇，“爷爷，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日记？”
“你那个本子就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我随便翻了几页而已，而且你的那个字啊，真是该多练练了，给你请的书法老师都说你是朽木不可雕。”
“我的日记本是锁进柜子里的啊，而且日记是我的秘密，老师说了秘密就是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顾鸿远的笑声听起来十分刺耳，“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来的秘密？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我供的，居然跟我说秘密？”
林浅看了身后还在发抖的顾清玥，这种话，想必她已经听过无数次。
“赶紧跟我回去，你奶奶在忙她的事，你就应该有眼色地在旁边帮忙，尤其是要关照你吴奶奶带来的那个小女孩，跟她搞好关系，以后你会来感谢我的。”
“我不要！”小夕甩开他的手，“我就想去那边看蚂蚁！”
“你跟你妈一样都让人这么不省心，爷爷还能再说你多久呢？我人老了，就是希望能看到孩子们都能顺利平安……”
顾鸿远还想说些什么，他的随从凑上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放开了小夕的手。
“爷爷有其他事，你要是懂事的话就赶紧自己回去，晚了我找人抓你回去的话，就要吃苦头了。”
顾鸿远脚步匆匆地走了，小夕也很明显地被吓到，呆立在原地。
林浅拍拍顾清玥，“还去吗？”
顾清玥点点头又摇摇头，“让小夕跟着我走……会不会其实是在毁了他？”
林浅：“如果小夕在顾家继续待下去，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他的将来，你能接受吗？”
顾清玥双眼失神。
“可是……我怕我自己根本没有反抗他的能力。”
“我上学时候根本没有人敢靠近我，身边所有认识的人都要接受我爸的审核，他说都是为了我好。”
“后来我终于有了一个好朋友，我会和她写交换日记，不仅会在上面说一些秘密，还会贴上我们都喜欢的明星贴纸。”
顾清玥的脸上很少见地出现了充满希望的表情。
“我的好朋友是短发，她的脸很圆，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酒窝。”
“我吃了太多药脑子已经坏掉了，我完全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但我还记得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像是被阳光晒过的被子。”
“可是后来爸爸知道了她的存在，爸爸很生气地跟我说，我唯一的朋友以后的人生只剩捡垃圾这条路可走，爸爸还问我要不要放弃顾家的生活，和她一起。”
顾清玥双手抱头，刚刚她脸上那点灿烂的神色转瞬即逝。
“然后爸爸就当着我的面撕掉了我和她的交换日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在班级里见过她，我无意间听到老师们谈论，说她转学了，还说真可惜。”
“再之后我就一个人独来独往，期间也有爸爸安排给我的朋友，但是那些人总是很浮躁，也总是会把我说出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爸爸。”
“我上大学的那年本来报考的是商科专业，我想要以后能够进家里的公司帮忙。”
“可是爸爸跟我说，女孩子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用心，只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能拿得出手就可以了。”
“我因为这件事和他大吵一架，他当着我的面没说什么，后来他就去学校里把我的专业改成了艺术系。”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彻底死心了，无论是他让我嫁人还是生子，我就觉得反正都不能如愿，不如听他的，至少有一个人能高兴。”
顾清玥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话，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前言不搭后语。
“好了好了。”林浅抚摸着她的后背，“你已经长大了，已经有能力不再做那个被父亲控制的小女孩了。”
顾清玥情绪崩溃，“我做不到的，我爸爸他那么厉害，无论我想跑去哪里都会被他找到。”
林浅抬起顾清玥的头，“那你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这样控制你？”
“……理由？我不知道……”顾清玥茫然地摇摇头。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怕失控的人，就是他自己，正是因为顾鸿远自己有那么多的恐惧，所以才会拼了命地把唯一能确定的东西牢牢抓住。”
“但他的控制一直都是纸老虎，如果你心中有恐惧，那么这只纸老虎就以你的恐惧为生，逐渐地长出真实的血肉，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可怕。”
“但是反过来想，你的恐惧就是这只猛兽唯一的食粮，而你，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让它去死的人，只要你下定决心切断供给。”
“我、我做得到吗？”顾清玥嘴唇颤抖。
墙的那边传来小夕稚嫩的声音，“妈妈，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