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提着酒走了会儿,改成抱在怀里。
他像远方飞来的鸟,仿佛忘记了这里的一切。
就像第一次过来,对这里很陌生一样,时不时歪头打量脚下的土地和村庄。
距离不远,白清洛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大队长侧头望着知青点外头那片水田时,眼睛里的迷茫和疑惑。
半卷起来的裤角,满是泥泞,泥土可能过于沉重,脚步也跟着僵滞下来。
他不像是在往前走,更像是在往后退,往地面下方,不断沉陷。
白清洛收回目光,扫了一眼自己所处的村庄。
说实话,以她的眼光来看,地理位置还是挺好的,离县城就半个小时的车。
“事情发生得突然,但结果是好的。”白清洛眼睛看向江念,她挑了挑眉,“对吧。”
“嗯。”江念点头。
她心情和缓了很多。
赵戍抵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终于移开了。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带了饺子。本来想叫你们来家里吃,但我家来了客人,怕你们觉得不自在。”
白清洛又走到自行车旁,拿下车头挂着的篮子。
篮子里放着两个饭盒。
她递过去给江越,“饺子,我大哥装的,野菜饺,肉饺,还有韭菜馅的,都装有。”
“谢谢。”江越把饭盒给江念,“念念,你先进去吃。”
知道他们有话要说,江念也不是眼力劲的人。
胡医生被抓了,村里只剩下她一个懂医的了。
她吃完饭,要好好看书,该准备的药也得早点写下来,提前找个时间去县城备药。
江念心事重重,却也干劲满满。
“走走?”江越示意白清洛往知青点旁边走。
“好啊。”白清洛先一步走过去。
知青点出来,有三条路,一条通山上,一条通村口。
最后一条路,是一小片的野生竹林。
那边不会有人走来走去,但没人住,还算清净。
视野也好,只要有人靠近,能第一时间发现。
江越沉默地跟着白清洛走,脑子闪过许多错误或不确定的推想。
肩膀一沉,他抬头,侧望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白清洛轻轻推他。
往左推。
“?”江越茫然地后退两步。
白清洛笑着又推了他一下。
对方不解,但配合。
他脸红了又一片,像个被调、戏的老实人。
直到江越身体背靠一根大头竹,白清洛才收回抵在他肩膀上的手。
“太高了。”她手指头勾了勾,“弯腰,你蹲下来一点。”
江越抬起眼睛,观望四周。
他默默曲着腿,脊背倾斜下来。
“还不够。”
衣襟被白清洛猛地往下一拉。
她掀起灵动狡黠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来一些。
江越以为她要亲上来,本能地捏紧拳头,闭上眼睛。
浓密的长睫,轻微打着颤。
白清洛笑了笑,转而捏住他的下巴,“长胡茬了?”
她打趣,“我还以为你太小了,所以才没有胡子。”
“剃过。”江越羞于睁眼,他侧头,躲开对方的手。
再次对上白清洛的眼睛,他平缓过来。
语气认真,神情镇定。
“我不小了。”
21岁,哪里小?他不想承认。
白清洛顺了顺毛,“都好看。”
她拉起江越一只手,给他手心塞了张信纸。
“这是赵戍屋里发现,我偷偷藏起来的。”
实际上,是白清洛上次照抄赵戍的那封信。
怕字迹被认出来,她还特意模仿了一下赵戍的字。
白清洛抬了抬下巴,“你看看,能看懂吗?”
江越看她一眼,彻底冷静下来。
打开一看。
他眉头紧蹙。
白清猜测,“上面有两个符号,应该是指代你和江念。”
“不。”江越肯定地说,“出意外的符号,应该是说我父母。”
剩下那个符号,才是指代他和江念。
出了意外,那应该是说下毒的事情。
难道说,那毒其实是下给他父亲的,然后不小心毒死了奶奶?
信纸被攥紧,皱巴巴的。
“给我吧。”白清洛抽出来,撕成小碎片,揣自己兜里,“回去我再烧了。”
她手插着兜,淡定地放进空间。
江越平复心绪,开门见山地道,“胡大圆是故意接近我和念念的。”
下乡第一年,胡大圆一眼就看中江念,说要江念给他当助手。
“大队长说,十个工分,不白给,各凭本事,谁有能力,谁就跟着胡大圆做事,帮忙给村里人看病备药。”
在西洋药方面,江念确实比村里人懂,但村里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同志,对方跟胡大圆关系非常好。
除此之外,陶知青和其他几个知青也一直在竞争。
江念身体不好,却偏偏入了胡医生的眼。
“念念说,真按照胡医生的考试成绩来,她应该是第三名。”江越抿了抿嘴。
他看着白清洛,迟疑地道,“念念说胡大圆是同情她,觉得她身体差,想帮帮忙,不想她下地干活那么辛苦。”
江越那会儿是相信了的,也不愿去多加怀疑,但此刻因为赵戍和刘子,他不得不多想。
而这一想,回忆往事,处处都是破绽。
“赵戍跟刘子是怎么认识的,我不知道,但胡医生是个很难接近的人。胡医生平时不喜欢说话,因为赵戍帮他担过一次柴,才跟对方越走越近。”
理由太牵强。
村里想帮胡大圆的人很多,每次都推了。
只有赵戍过来帮忙,胡大圆才没有拒绝,不只是不拒绝,还多次邀请对方上门做客。
江越很想肯定自己的想法,“可大队长说,胡医生是七八年前逃难过来的。”
他和江念下乡才刚到三年,对方接近他,总不至于七八年就猜到他和江念会来这里下乡吧?
白清洛能猜到一些,但如果是她想的这样,这局未免下太大了。
她安慰道,“没必要想这么多,赵戍死了,刘子没了,胡大圆到底是不是故意接近你,你去看看他,直接问他不就知道了。”
江越迟疑,“特务不能去看吧?”
这个时候,撇清关系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像他父母落难,其他人不是撇清关系,就是自身难保。
白清洛耸了耸肩。
“所以啊,想也没用,你也没办法。”
“当务之急,你要思考的是,怎么把你爸妈弄出农场,免得又有人偷偷害他们。”
江越也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安叔那边不能等了。”
“你应该问问你爸,到底给了那个安叔什么东西。”白清洛想了想,又说,“还有周生,顾常青,也问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