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踏入乔府的秦王,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诧。
眼前这座宅院,与他踏足过的任何府邸都截然不同,显得格外逼仄。
然而,未过多久,他便被这弥漫着浓浓烟火气息的小院深深吸引住了。
举目望去,院子里没有任何名贵的花植点缀,取而代之的是几块划分整齐的小菜地。
其中一块菜地,许是疏于打理,里面已然生出了不少“杂草”。
一个木桶、两把破旧的锄头,随意地搁置在地上,其上还沾有些许泥土。
就在这时,乔棠端着两杯朴实无华的茶盏上前,轻放于院中的石桌上。
“刚刚搬家,没有茶叶,你们二位就凑合着用些太和汤哈!”
所谓太和汤,就是白开水。
“多谢乔姑娘,多谢表嫂。”秦王温文尔雅地开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甭客气!”乔棠摆了摆手,“你们坐着歇会,我得去熬汤,岁岁受伤了得好好补补。”
“你们要不要在这里吃晚饭啊?”她出于礼貌随口问了一句。
“不用……”
“好啊!”
穆岁安刚开口替他们回绝,蔺聿珩竟然毫不客气地点头应道。
“那就麻烦表嫂与乔姑娘了……”秦王竟也鬼使神差地颔首。
穆岁安与乔棠顿时傻了眼:“……”
不是……难道这两位贵人听不懂什么叫做客套话吗?
郡王爷厚颜无耻也就罢了,莫非这秦王殿下也中邪了?
无奈之下,随口一邀的乔棠只好匆匆奔向小厨房,开始了一番热火朝天的颠勺烹饪。
“你们随便坐啊,我去帮忙……”
有伤在身的穆岁安,因不愿意见到某位男子,亦主动请缨前去厨房。
徒留蔺聿珩与秦王,坐于院中简陋的石凳上,二人面前摆放着两杯清澈见底的白开水。
这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只能默默地垂首喝着水,半晌冒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来。
“表哥,你且去寻表嫂吧……”
良久,还是秦王率先打破了僵局。
没办法,表哥明显心不在焉,人坐在他面前,心却早已飞到了表嫂身上。
况且,这夫妇二人似有不快,表嫂分明极其不愿理会表哥。
“好……”蔺聿珩站起身,“你在这里随意看看,院中风景其实还不错……”
话音未落,他已迈步离开,径直往厨房方向奔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见此一幕,秦王轻声笑了笑,继而起身走向菜地,缓缓蹲下身子,握起地上的小锄头。
他也不知为何会厚着脸皮留下,或许只是觉得这锄头有趣吧……
与此同时,穆岁安正坐在厨房门口的凳子上,悠哉地啃着脆桃。
“我才不会上当受骗呢!每次都是这样哄人,没两天又犯老毛病……”
“哎呀!我的大桃子啊!”
穆岁安口中的絮絮叨叨未停,手里的桃子忽地掉到了地上。
确切地说,是掉落在眼前男人的那只黑色的乌皮六合靴上。
她抬头瞪向骤然出现的蔺聿珩,气呼呼道:“你干嘛!想吓死我啊!”
身着鲜艳石榴裙的小姑娘,此刻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圆圆的,沾有桃汁的双唇紧抿。
“……”蔺聿珩咽了咽口水,“我有话想对你说,我……我们出去说,可好?”
“乔姑娘……”他拱手为礼,“我让青柏与青杉来此为你打下手。”
话音落下,他俯身将穆岁安就这样竖着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走去。
穆岁安:“!!!”
又是这样抱小孩的姿势!她的匪首霸气何在!这男人简直是狗胆包天!
“哈哈哈哈哈——”
身后的小厨房里,适时传来乔棠那难以抑制的夸张笑声。
“郡王爷……你!想!死!吗!”穆岁安从牙缝中低声挤出这几个字。
“不想……”蔺聿珩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之理,只得将她轻轻放下,唯恐碰到她的伤口。
此时,二人恰好立于廊下,不远处正是一个小池塘,池中还有几株含苞待放的荷花。
“夫人……”
“我不是你夫人,我要与你和离!”
蔺聿珩刚一开口,穆岁安就毫不留情地将其打断。
“此生夫人绝无可能和离……倘若想抛下为夫,唯有丧夫守寡这一条路。”
蔺聿珩直视着穆岁安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出这句话,神情极其认真。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穆岁安的想法向来都是异于常人。
“……”蔺聿珩抿了抿唇,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丝委屈,“夫人明鉴,我又岂敢威胁你?”
“我犯了错,夫人气恼,大可随意踹我几脚,打我一顿,而不要这般轻易弃我而去。”
“我心很痛,孤枕难眠,夜里只能坐在门口,苦苦等候着夫人……”
说话间,蔺聿珩抬手轻抚妻子红润的脸颊,稍稍俯身,试图亲吻上去。
然而,穆岁安傲然地扭过头,只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侧颜。
“亲什么亲!有什么好亲的!你不是不理我吗?将我视作陌生人,甚至是一个不起眼的玩意!”
“你是君子,我光着身子你都不正眼瞧一下!现在这样又是做什么呢?”
说罢,穆岁安大大咧咧地往廊下栏杆上一坐,语调尽显阴阳怪气。
“……”蔺聿珩稍作犹豫,而后小心翼翼地坐于她的身侧。
“夫人误会了,那夜我只是故作冷漠姿态,想让你给我一个解释,更想让你哄哄我……”
“什么解释!”穆岁安打断,“你找到我的时候,我不是已经解释了啊!”
“那只是在外人面前的解释……我想让你对我细说当时的情况。”蔺聿珩小声诡辩道。
“……”穆岁安只觉手痒难耐,好想一拳将眼前的男人揍成猪头。
“有话你不会直说啊!我怎会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她无语道。
这种性子的人最是讨厌!什么事情都要让别人绞尽脑汁地去猜测。
“还有……”蔺聿珩继续解释,“我从未将你视作陌生人,更没有不看你……”
“你可知道我看到那些伤口时……心里有多痛吗?既觉得心疼至极,心底又惶恐不安。”
“我怕你在意晋王,怕你会将他看得比我重要,我真的很害怕……”
话语未尽,哽咽着的蔺聿珩,终于按捺不住,猛然将妻子拥入怀中。
他的力道极其轻柔,小心翼翼地避开妻子身上的伤口,仿佛生怕给她带来丝毫疼痛。
他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深深埋在妻子的右侧颈窝里,贪婪地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
“穆岁安……我别无所求,只求你多爱我一分,再疼我一点点……”
蔺聿珩的声音中满是哀求,每个字仿若都是发自心底最柔软的深处。
听到这番带着颤音的话语,穆岁安本欲推搡的双手,霎时僵在半空中。
尤其是感受到……似有两滴水珠滴落在自己颈间的肌肤上。
这一刹那,那片肌肤,犹如被烈火灼烧一般,生出丝丝缕缕的疼意——
这种疼意宛如一股细流,从颈间开始缓缓流淌,逐渐蔓延至心口。
那密密麻麻的感觉,既像是轻微的刺痛,又好似有些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