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将至,仙茗楼二楼雅间内。
“话说那穆将军,剑眉星目,长得一表人才!且力大无穷,岸上如猛虎下水若蛟龙!”
“莫说整个飞云寨,就是朝廷所派的将士,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心甘情愿归入麾下!”
“还有那乔军师,智谋无双,不仅用兵如神,治理郓州更是干练,绝对有宰相之才!”
口若悬河之人,正是卫明赫——卫国公之嫡次子,字仲渊,年二十有二。
他对面坐着蔺聿珩,左侧那位身着蓝袍的年轻公子,则是出身杏林世家的陆少恒。
卫明赫灌下两口茶水,稍稍润润自己的嗓子,继续方才话题——
“数年前,我随父途经郓州,那里常年遭受水患与虫灾,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
“而如今遍地良田,各项水利设施更胜京中,听闻皆是乔军师之计,穆将军带人督造。”
说到这里,卫明赫看向蔺聿珩,眼中满是羡慕之意。
“宴安,就冲着穆将军,你这媳妇娶得值,人家绝对配得上你!何况穆将军英俊,女儿容貌不会差!你可别计较什么门第!”
如今穆将军初被朝廷招安,只能暂授予四品将军之职。
然而,卫明赫未有明言,在郓州那东境之地,穆将军俨然是土皇帝。
或因他也是戍边将领,才会更加崇拜战场上真正有本事之人。
只可惜,此番他仅得见穆将军,未能一睹乔军师风采……
“何须你多言……”蔺聿珩面带微笑地开口,“我夫人自然是极好的。”
“那你还如此怠慢!”卫明赫毫不客气地指责,“公鸡拜堂,未有婚仪,令她颜面扫地!”
“幸好这事没传出府门,仅部分好友知晓,否则穆将军能弄死你!”
说着,卫明赫不顾交情,向蔺聿珩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蔺聿珩无从反驳:“……”
此事本就是他有愧于穆岁安。
“行了……”陆少恒打个圆场,“我们许久未见,今日好生干一杯,庆贺仲渊大难不死。”
闻言,卫明赫重重放下酒杯,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连卫国公府的军饷都敢贪,更遑论其他人!为何边境不稳,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此番他暗中探查,隐瞒身份,方得部分证据,却遭贼人派死士围剿。
幸而那两位女扮男装的姑娘,仗义出手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大理寺定会严查到底!”蔺聿珩沉声道,“朝中内斗严重,三省六部蛀虫太多……”
“咚咚咚——”
蔺聿珩话语未尽,忽闻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叩门声。
“公子,韩姑娘来了……”紧接着青柏的声音传入屋内。
“宴安,你这是什么意思!”卫明赫眉头一皱,“今个不是……你为我与少恒接风洗尘吗?”
三个男人在这里把酒言欢,一位待字闺中的姑娘来此做甚!
“……”蔺聿珩无奈叹息,“我从未与令仪提及……或许你应当问问少恒。”
“抱歉……”陆少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午后我出门时,恰遇到令仪前去拜访,无意间随口一提,谁成想她竟会过来。”
令仪的母亲,曾随祖父学医,且其外祖家与陆家,勉强算是世交。
“那个……来都来了,要不请令仪进门喝口茶水?”陆少恒小声提议。
说话间,他那征求的目光,缓缓望向身侧的蔺聿珩。
“呵呵!”卫明赫冷笑连连,径自起身行至窗前,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为何,从少时起,他就极其不喜韩令仪!此人仿若戴着面具,且动辄潸然泪下。
尤其是在长辈面前,那眼泪像是决堤之洪水,说来便来……
然而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袭白衣的韩令仪,已自顾自地款步而入。
“聿哥哥,卫将军,陆师兄,我恰好与友人来此,听闻你们在这,便过来打个招呼。”
话虽如此,韩令仪却自然地坐于蔺聿珩身边,宛如正室夫人一般。
“……”蔺聿珩闻到她身上馥郁的兰花气息,不禁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起身坐到对面。
如若不然,今夜恐怕上不了榻。
韩令仪笑容一滞:“……”
卫明赫见状,眉梢轻挑,悠然地坐到韩令仪身侧,甚至故意跨腿而坐,举起酒杯。
“来,咱们三人先干一杯!”
言罢,他仰头一饮而尽,全然无视身旁尴尬至极的韩令仪。
“令仪,你去与友人用膳吧。”蔺聿珩只得委婉地劝道。
“……”韩令仪徐徐起身,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那我先行告辞,稍后再来敬你们。”
话落,她微微颔首致意,随即步伐优雅地离开房间。
“如此也不嫌累得慌……”卫明赫低声嘟囔了一句。
“毕竟大家相识数年……”陆少恒无奈道,“若令仪嫁与宴安,难不成你还这般不待见?”
“呵!”卫明赫嗤笑一声,“宴安已娶正妻,即便她入府为平妻,地位也在穆姑娘之下。”
“咱们做兄弟的,只需认准一个弟妹与嫂夫人,妾室……又算什么!”
卫明赫比蔺聿珩年长一岁,二人自幼一同长大,说话自是不必拐弯抹角。
“我不会娶令仪,也不纳妾。”蔺聿珩云淡风轻地开口。
听到这话,陆少恒难掩惊讶,卫明赫却是面色淡定。
宴安骨子里酷似昭阳长公主,性情极其偏执,认准一人便很难改变。
如此看来,穆家姑娘很是不错……
与此同时,同一间酒楼,最里侧的僻静雅间内。
姜奕承大大咧咧地坐在椅上,目光直直落在对面的穆岁安身上。
“这什么破衣裳?灰不溜秋的,难看死了!这么穷困潦倒吗?”
“咯吱——”
穆岁安将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若非乔棠在侧安抚,她能以下犯上。
半个时辰前,她与棠棠回城,因身上有血渍,遂回穆府更衣。待重新换上一袭男装,正欲出门吃饭,却不幸遇到了晋王爷。
这人甫一开口,便是要她们请客。
有言在先,那就请呗……谁知这小子竟会选在此处!
穆岁安虽不知这里的价格,但郡王光顾之地,定然不会便宜。
“晋王爷……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此处看着似乎不太好吃……”穆岁安尝试着提议道。
“你来过?”姜奕承反问一句。
“来过的……”穆岁安眼神闪烁,言辞含糊地答道,“觉得不好吃……就提前离开了。”
“原来如此……”姜奕承用折扇轻点着桌面,“可我就喜欢这里……不知你带了多少银子?”
“二十……十五……十两银子。”穆岁安试探着回答。
“多少?”姜奕承仿若未听清,身子微微前倾,再次追问。
穆岁安与乔棠对视一眼,而后故作淡定道:“十两银子,若是不够,还能再凑五两!”
十五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足以维持数月的生计,若再节俭些,一年也够用了。
“……”姜奕承的表情愈发复杂。
“哈哈哈哈哈——”
少顷,他终于按捺不住,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几近失态。
乔棠茫然不解:“……”
穆岁安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