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的神情有些激动,他愤懑地拾起桌上的毛笔。
沾满墨汁,随意抽出一张空白,被裁得方正的宣纸,挥袖笔走龙蛇,神情专注无比细致地画下一副画。
唰……
宣纸被人迅速提起,在空气中发出抽动的声音。
白风修长的手指,动作凶狠地拿起那幅墨迹未干的画,跨步走到罗浑的面前。
“罗大将军!”
“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白风微微俯身,手中的画,怼到了他喝得醉醺醺的面前。
罗浑回忆到伤心之处,不断酗酒,早已有些神志不清,脸上浮现一团坨红色的红晕。
他不懂,为什么白风姑娘声音听着,像是恨极了他。
“画?”
他哀伤的眼神游离般定格在画纸上,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酒。
“这是什么?”
纸上画着一把佩刀,一把他有些眼熟的佩刀。
‘啪’的一声脆响,巴掌横飞过来。
白风突然出手,罗浑顿时被扇懵了,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看来……你不记得了!”
白风替莘如岚感到悲哀,这就是她喜欢上的人,真的不值得为他……
沈听雨都惊呆了,一时看傻了眼。
罗浑歪着脑袋,咽了咽口水,酒醒了,眼神澄澈了几分。
发白的手指突然抓着面前的宣纸,不顾脸上的巴掌印,却抓着画不放。
力气大得白风若是不松手,这张画能当场撕成两半。
罗浑有些疑惑:“这是我几年前丢失的佩刀,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白风垂眸,缓缓道:“你认得,认得便好。”
“这是莘如岚摔下山崖之时,带在身上的物件,失忆后,更是是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白风神色复杂,声音忽然抬高:“你可知,她死在何处?”
罗浑不解皱眉,他听不白风的话是什么意思,正如他不知她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
白风一字一顿道:“莘如岚,她好傻啊,循着佩刀走到军营。”
“却死在军营附近!”
罗浑猛地抬头,身体发抖得厉害,嘴皮子都在打哆嗦,“你你你……说什么?”
意识到岚岚就算坠崖失忆了,却还是循着蛛丝马迹来找过他。
却死在了离他最近的军营中,他就一阵心悸,脑子嗡的一声。
天地为之失色,整个人呆在原地,泪无声而泣。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刚巧被人从军营中狼狈地丢出,是你干的!”
白风眼神死死地盯着罗浑:“是你虐杀了她,对不对!”
“说话!”白风摇晃着他的肩膀。
“她坠崖后的脸毁了一半,是不是你。”
“她原本是有机会,能活下来的。”
白风不依不饶,说不清是不肯放过罗浑,还是不肯放过,当年那个受过莘如岚恩惠,却没能救活莘如岚的自己。
罗浑不断回忆,闪电般挖出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画面,那是一名陌生女囚,和她半张血肉模糊的脸。
记忆犹如天降的雷劫,轰隆一声,将罗浑劈死在原地,打入了地狱。
她真的来找他了,自己却和她擦肩而过。
“那日我见过她……,可我却没能认出她!”
罗浑哭得鼻涕横流,不管脸面地坐在地上捶地痛哭。
战场上身姿矫健、战无不利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绝望的孩子。
“是我害死了她!”
若是他当时认出了她,她便不会……
她若是恢复了记忆,该多绝望了,在她受苦的时候,自己爱的人面无表情地从她的身前走过。
一眼悔终身!
沈听雨站在一旁,没有手帕,她便顺手拿着暴君的衣袖抹眼泪。
天啊!
有情人却不能终成眷属。
大概率是因为罗浑只是一个小小的炮灰,早已被安排好了结局。
两人阴差阳错,被动地走向了分别。
沈听雨忍不住在想。
若是罗将军认出了毁容的莘如岚,他们的故事会怎么样。
也许这个世间,少了一个镇守边境苦战至死的大将军。
而多了一对走过风雪,再度相遇的有情人,柴米油盐、心安知足一同相伴到老。
谁也不知是离去的人更绝望,还是留下的人更绝望。
虽然莘如岚死了。
但是——
沈听雨抬眸,望着辛鸿影,眼尾哭得通红。
她救下了罗将军的性命,那她一定也能改变暴君的结局。
一定!
她小声抽噎了一声,缓缓低头,移开了视线。
听着哭得抽噎的声音,他乌黑的眸子不安地垂眸。
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任由她用自己的袖子抹眼泪。
蜻蜓点水般的两道视线,失之交臂。
辛鸿影静静地听着,顿时思绪万千,这便是师兄不愿意撕开的伤疤嘛。
在师兄身上,他仿佛洞见了自己的未来。
心里闷闷的,藤蔓紧紧缠绕,像是照镜子一样,把他最害怕的一面洞穿。
若是仙子离开了他,他估计会疯了吧!
辛鸿影在想,他和师兄何尝又不是面临着一样的困境。
只是师兄比他幸运的一点是,他们曾经拥有过一段美好的过去。
而他什么只能仰望,兀自彷徨不安,像是悬顶的刀尖,时刻忧虑着她的离去。
修长的手指摸着衣襟藏着的恋爱秘籍,辛鸿影的眸子冷静了下来,突然间就能接受上面的三十六条计策。
甚至开始有些嫌弃,三十六条有些太少了。
怎么就没有八十一条计策呢!
白风将他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他就是故意的!
他不能让莘如岚独自一人,绝望的离去,什么都没有留下地离去。
他就是要让罗浑记住她!
这也是他唯一能帮她做的事情了,这样就算还了她昔日的恩情了吧!
罗浑看着白风姑娘易容后的那张莘如岚的脸,内心坚守的东西被击碎。
苦笑了一声,呛了一口酒,说不清是笑还是泪。
“老林……”
罗浑脸色沧桑地挥手。
“我累了,送客。”
一行人离开书房,脚步渐渐远去。
离开之时,白风收敛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势,面无表情,恢复了往日的无害的神色。
“白风姑娘。”
辛鸿影停下脚步,他心中尚存几许疑虑,剑眉之下目光如刺刀般冷冽。
“一株金焰还魂草,便能让你死心塌地吗?”
“你们易容跟在我们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敢不敢露出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