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完家常,崇祯挥挥手,一脸和蔼道:“名册都拿走吧,朕怎么能要你们这么多银子。”
“臣等有罪,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吃空饷、贪墨的大罪。这些银子都是臣等戴罪立功的诚意,请陛下务必收下,以彰显陛下的宽宏大量。”
勋贵们纷纷言辞恳切道。
朱由检抬起头,佯装思考了一会儿,道:“既然你们有诚意将功赎罪,朕要是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这样吧,前面你们吃了多少空饷,朕一概既往不咎,就按最近五年的算,如何?”
“谢陛下隆恩!”
众人暗喜,却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犯错就该受罚,最近五年,你们吃下去多少,按五倍吐出来。至于这名册嘛,就算了,朕自会派人去查。朕一向是赏罚分明,诸位对大明社稷的贡献,朕牢记在心。”
崇祯的话顿时威严十足。
众勋贵这才知道,自己那点小把戏根本糊弄不过去。
不过,现在三大营已经被皇帝牢牢控制住,他们就算想反抗,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皇帝变精明了,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小算盘,却没当场翻脸,只是含蓄地惩罚了他们一顿。
不过欣慰的是,皇帝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
陛下有这等手段,谁还说他不懂帝王之道?
······
“陛下此举,实在太过了!必须得想法子遏制住,若任由其发展,只怕往后整个京城的官员,都要挨个抄一遍······”
江南会馆一密室内,数十官员相聚,皆愁容满面。
崇祯骤然下旨抄了陈演等三人的家,吓得官员六神无主,主动聚在一起,讨论避祸良策。
他们久历宦海,不惧罢官。
宦海沉浮本就是常事,况且皇帝反复无常,他们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他们惧怕的就是抄家。
一旦遭遇抄家,数十年来苦心积累的家业,便会瞬间化为乌有。
“哎,陛下拿陈演等人开刀,咱们得想办法和他们划清界限,免得牵连自己。”
“一把利刃悬在头上,往后行事怕是难像从前那般顺遂了,得收敛些,谨慎为妙。”
几位官员唉叹连连,神色间满是无奈。
“诸位切莫灰心丧气!陈演等人不可不救,否则陛下逐个处置,咱们迟早都会被他收拾干净。”
钱谦益复官,成为户部侍郎,又恢复了以往运筹帷幄的架势,谈吐间颇有几分成竹在胸,“依我看,陛下此举,是想要夺权。”
夺权?
好多官员听闻此言,顿时神色一凛,陷入沉思。
“陛下夺什么权?夺谁的权?”
礼部右侍郎杨汝成更是一脸困惑,抬手挠了挠头,不解道,“现在六部尚书、内阁首辅、阁臣,乃至司礼监,都是陛下亲自任命的人。别的不说,最起码圣旨不会被驳回。圣旨一下,谁敢不从?我等虽为臣子,但手中的权利,早被收的差不多了······”
“此言谬矣!”
钱谦益忙打断杨汝成,解释道,“汝成兄在礼部任职,对其余各部不甚了解,也很正常。就以我户部为例,陛下下令督饷,尚书同样下令。尚书听陛下的,我们听尚书的,以往我们找谁要银子?皇亲国戚、朝廷勋贵、士绅商人、还是寻常百姓?”
杨汝成咕嘟道:“皇亲国戚有权有势,朝廷勋贵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咱们都得罪不起。士绅商人是咱们的倚靠,不能向他们征税。能征的只有老百姓了,他们没权没势,只要衙门的差役一到,只能乖乖将钱奉上。”
钱谦益呵呵一笑:“钱到了户部,尚书哪管这钱是如何征来的,陛下更是不会过问钱的出处,他只看最终的结果。”
钱谦益这一番长篇大论,犹如一团迷雾,将大家绕得晕头转向。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略带不满道:“我等同舟共济,钱公别拐弯抹角了,还望直言相告。”
钱谦益继续卖弄道:“如今局势极为不妙,外有建奴觊觎锦州,内有反贼不断作乱。陛下此举,无非两个目的,其一为筹措军饷,其二为收买民心。不然他也不会耗费如此财力,去兴办平价粮行,救济受灾百姓。”
“所以,咱们趁骆养性收商税之际,制造事端。只要皇亲国戚、勋贵的商铺不交钱,咱们就趁势弹劾。让商人们捣乱、阻挠,同时派人到百姓中加税,只要官府说百姓是商人,他们就是商人。”
“如此一来,骆养性压力巨大,但他为了给陛下弄银子,必然会用非常手段。陛下为了筹饷,会佯装不知,当有一天矛盾彻底激化,他不下旨取消这个举措才怪。”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赞扬钱谦益老谋深算。
“朝廷极为缺钱,陛下这么做得到的银子,只能解一时之急,等钱花完了他还得想办法筹钱。所以,咱们须得将这局势搅乱,越乱越好。”
钱谦益微微一笑道,“咱们找证据,弹劾皇亲国戚、勋贵等人贪腐,给陛下添堵之外,也让这些人知晓,我等也非任人拿捏之辈。他们若不和我们联手,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同倒霉。”
众人眼前一亮。
对啊,崇祯敢对皇亲国戚和勋贵下手?
让大家一起死,那死的只能是皇帝。
“还有,陛下和内阁吩咐之事,你们务必照办。千万不要被抓住把柄,否则可就成出头鸟了。”
“回去之后,把现银藏好,或转移到其他地方。钱庄、亲戚、朋友家都可以。只要找不到钱,便没办法治罪······”
钱谦益又出了好些计策,众人露出满意的神色,把他当做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纷纷施礼致谢。
随后,众人陆续散去。
会馆内只剩下周延儒和钱谦益二人。
周延儒笑道:“钱公妙计,把这帮蠢货当作手中之枪,他们却浑然不知,咱们的利益在江南。”
京城只是升官的跳板,只要他俩入阁,家族利益才能最大化。
钱谦益不再有刚刚的谦卑,微微一笑道:“崇祯为你我复官,咱们自然得给他准备一份见面礼。等矛盾激化,国子监学子们疯狂闹起来,那才有好戏看。”
周延儒笑道:“还有那些死士,到时候这京城······只怕崇祯愁得头发全白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