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刚爬上锦州城斑驳的城墙,祖大寿便已立在城头。
他眯起眼望向远处,那里曾经旌旗密布,如今却成寂静无声的旷野。
但清军扎营的痕迹犹在,显得格外刺眼。
从今年五月开始,清军围困锦州,这里便成了风雨飘摇的孤岛。
祖大寿与麾下将士,如同被囚的猛虎,日夜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就在昨日黄昏,清军突然撤退,这让他感到十分疑惑与不解。
担心这是清军的诱敌之计,祖大寿只是命令填壕后,就让将士严阵以待,防止清军趁夜攻打锦州。
随即连夜派遣多路斥候,探查军情。
这时,亲兵统领赵虎快步奔上城楼,禀道:“总兵,斥候回来了!”
祖大寿转身,看到三个斥候跪在阶梯口,最前面那个抬起沾满尘土的脸,大声道:“总兵大人,清军撤得一干二净。乳峰山、杏山都插上了大明的旗帜,高桥也被我军收复······”
听到这些消息,祖大寿心中既欣慰又疑惑。
洪承畴一直坚持稳扎稳打的策略,为何一反常态,突然发动全面攻击?
看来以前的举措,都是装出畏敌的假象,用来迷惑多尔衮。
“洪督师用兵如神,祖某不及也。”
祖大寿喃喃自语。
半年多来勒紧裤腰带守城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夜之间围困竟解除。
这也太梦幻了。
正当祖大寿沉吟之际,城下忽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身背两杆小旗的骑兵飞驰而来。
“是洪督师的情报兵,快带到城头来。”
片刻之后,一封朝廷文书递至祖大寿手中,上面赫然写着:陛下已知锦州粮草告急,特命押送一批粮草前来,以解燃眉之急。
祖大寿心中大喜。
粮草到来,无疑是对锦州将士的一大鼓舞。
“快,随本总兵出城迎接!”
不多时,几十辆粮车缓缓进入视野,当先一人着绯红蟒衣,格外扎眼。
祖大寿皱起眉头。
太监?
军中为何有阉人?洪承畴搞什么鬼?
章度甩镫下马,拱手笑道:“祖总兵,咱家奉陛下口谕而来,请速召大小官员,接旨!”
祖大寿不敢怠慢,连忙请章度入城,并召集众将,齐聚总兵府正堂。
章度尖细的嗓音在梁柱间回荡:“陛下口谕:朕亲率天兵,一日破高桥、乳峰山、杏山,现正乘胜追击,扫荡残敌,特先送粮草以慰锦州将士,不日将亲临锦州犒赏三军······”
“锦州之围既解,朕旬日内便返京师。然昨日一战,火药耗费甚巨,三军粮草亦捉襟见肘······”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满是难以置信。
那个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天子,怎会突然御驾亲征?
更何况,一日连破三地,即便是战神再世,也难以如此神速。
祖大寿心中疑云更浓。
崇祯帝离京,太子年少,谁来处理朝政?
更何况他根本不懂军事,为何冒着被夺权的危险御驾亲征?
宣旨完毕,众将谢恩。
“备宴,某好生款待公公。”
祖大寿强作镇定,准备在宴席上问一问实际情况。
“多谢祖总兵好意,咱家还得去侍候陛下,就不在锦州城逗留了,告辞!”
章度婉拒,匆匆离去。
堂中顿时炸开了锅。
“荒谬!单日连破三处要地?便是岳爷爷在世,也不会有如此强势。”
“是啊,这简直不可思议。”
“京营若真有此等神勇,何至于让我等在锦州苦守半年?”
“你们忘了陛下派来的五千骑兵?人人背着后膛枪,莫非京营都是这样的装备?”
“还有那一千门红衣大炮,那些炮兵可是有真本事的。”
“就算是有这些装备,一日也拿不下这么多地方。”
“如果用火器强攻呢?”
“那要死多少人······”
······
“恭迎陛下······”
锦州城外,文武官员分列两排,跪伏于地,山呼震彻云霄。
高桥大捷已过去两天,军情早已传遍三军。
这场堪称奇迹的大捷,正是由御驾亲征的十五万京营精锐缔造,单日就将后金铁骑打得仓皇逃窜。
京营之所以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靠的便是那令人惊叹不已的精良装备。
此刻,那些传说中的神兵利器——连发七弹的火铳、一扫一大片的连发铳、炸碎半座山的铁壳炮,都在京营军阵中。
随着后金军败退,大凌河以南的失地尽数收复。
这场酣畅淋漓的大捷,犹如撕破辽东阴霾的一道曙光,让所有将士都看到了克复辽东的希望。
军中将士每每谈及此役,无不眉飞色舞。
曾被文官暗中诟病\"刚愎自用\"的皇帝,此刻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朱由检进了锦州城,立刻召集副总兵以上的官员前来议事。
“从今日起,辽东战事由朕亲掌。洪卿仍任督师,做朕副手,代朕节制诸军。凡战区内官吏将士,见督师如见朕,无条件服从调遣。无论是谁,敢违抗者,一律杀无赦,无需请旨······”
诸将面面相觑,心中暗自嘀咕:皇帝分明是要将辽东军权尽收囊中,可深居九重的天子,当真懂得指挥瞬息万变的战场?
众人虽然心中不愿,但一想到京营的强悍,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沉默。
京营展现出的战力,足以让最桀骜的边将低头。
“臣等谨遵圣命!”
整齐的应答声中,难掩几分复杂的情绪。
朱由检微微点头,继续道:“朕此来,誓要平定辽东,灭掉建奴,永绝辽东之患。如今天赐良机,岂可错失?”
他环视众将,语气愈发激昂,“为子孙后代免遭战火,为汉家山河永享太平,诸君当与朕同心戮力。必当青史留名,共享千秋功业!”
灭后金?
好大的口气!
不少将领暗自腹诽。
虽说此战告捷,但后金立国二十余载,疆域辽阔,岂是一战可灭?
即便有这些神兵利器,没有三年五载也难完成。
到那时,谁知道紫禁城里的龙椅上坐的会是谁?
但这些心思谁也不敢表露,众人齐声应和:“陛下圣明!臣等愿效死力,荡平建奴,光复河山!”
随后,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洪承畴。
这位素来总揽辽东军政的督师大人,此刻也有了顶头上司。
众人屏息以待,想看看这位老成持重的统帅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