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韫触碰到皮衣的边角明显感觉不对,即使这针脚过于细密,鼓起的那抹弧度也很难让人忽视。
宋知韫的眸光微闪,顺势松开那被周靳屿紧紧牵住的手,拿过展柜抽屉里面的一把拆线刀,刀尖轻轻一挑边角处的线瞬间崩开,她轻轻一扯,雾粉色的绢帕正藏在皮衣下摆处。
只是薄如蝉翼面料上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眸光流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握着绢帕,提着裙摆,步履匆匆奔向染坊,周靳屿紧随其后。
瞧着一前一后的身影,江淮序倏然止住脚步,觉得没有必要跟上去,有周靳屿在宋知韫绝不会有事。
从小他就看出来了,周靳屿对待宋知韫并不同。
他们都是属于亲缘浅薄的人,当年他的出生并不是在父母的期盼中,相反父母都不喜欢他,出生一个月后就被宋爷爷接回宋家养着,即使被爱包裹着长大,心底里难免缺失一块,却在宋知韫的出现无声被填满。
命中注定的人兜兜转转都会于人海相逢。
…
抵达染坊。
宋知韫正想翻出顾青云送给他的染料,却被男人一把扯住手臂不由分说带进怀里。
温热而宽厚的怀抱如一道巍峨险峻的雪山山脉将她严丝合缝般包裹。
心潮暗涌绝不停息。
宋知韫的眼睫如蝶翅般轻颤,捏紧绢帕,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回抱了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周靳屿:“知道什么?”
宋知韫抿了抿唇,压下喉间泛起的酸涩,“我哥哥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当年贺时晏在茯苓公寓遇害的消息几乎全面封锁,孙辈中除了大哥其他人都不清楚。
宋知韫亲眼目睹了全程。
对她造成的是毁灭性的打击,一度让她患上了失语症,甚至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来兴趣,那两年,周靳屿能见到宋知韫的时候很少,少到哪怕他在老宅呆一个月,也只能见到她一面,也仅仅是匆匆一瞥,甚至连说句话都很困难。
他以为…以为宋知韫真的很讨厌他。
讨厌到连跟他说句话都觉得厌烦。
周靳屿从那以后,躲得她远远的,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疏远的。
“知道。”周靳屿微微垂眸,指尖不动声色轻捻着她的耳垂,“但…昭昭你要明白这并不是你的错。”
宋知韫眼睫颤了又颤,窝在他怀里,像只受了委屈寻求庇护的小猫咪,软声控诉,“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活的很艰难,我哥哥只告诉我,要我好好活着,可好好活下去真的很难,我很想找你,但你…你不理我——”
说到这里,宋知韫吸了吸鼻子,男人胸前薄薄一层的丝绸面料瞬间被湿雾浸染,留下一抹抹暗色,如绽放在他心尖上一簇簇小山茶。
“没有不理你。”周靳屿的喉间微哽,“真的。”
宋知韫在他怀里闷闷的出声,“你有!”
偏温软的嗓音里带着闷而酸涩的委屈情愫,周靳屿伸手轻抚着她的发丝,“你说有就有。”
“……”
被他摁在怀里安抚了会儿,那股萦绕在心尖处的钝痛感似乎消散了不少。
最近宋知韫的情绪波动太大了,失语症有复发的风险这次或许会更严重。
周靳屿一直跟着她身侧,手机屏幕上突然蹦出个视频通话邀请,备注是顾老师。
“昭昭,顾老师打来的视频电话。”他眸色黯淡下来,握着她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接不接?”
“你帮我接!”
宋知韫踩在凳子上站在展柜前挑选着上次顾青云送给她的染料,这件皮衣绝非她想得这么简单,心底里那道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失神了一瞬。
电话刚接通,周靳屿一抬眸,小姑娘竟然踩在高脚凳上,他眸色骤变,随手将手机搁置在桌上,匆匆走到宋知韫的面前,遵劲有力的手臂圈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直接将她抱了下来。
他拧眉看她,“下次不许再站这么高了!”
“……”宋知韫感受到那道莫名的压迫感,她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反而那股压迫感愈演愈烈,她微微顿住,忍不住小声嘟囔,“又不是没站过……”
“嗯?”周靳屿那双含情的眸子微微垂下,平静无澜的眸底此刻暗潮涌动,他低声问,“你说什么?”
倏然,一道低哑到极致的声音从桌上响起,伴随着破碎的颤音,“宋宋!宋宋呀!”
“……”
两人之间萦绕着的那股零星暧昧被悄然打乱,归于平静。
有那么一瞬,周靳屿有些后悔将视频通话的免提声开启。
“宋宋?”周靳屿不禁轻轻蹙眉,不安的情绪一点也不藏着掖着,“他叫你宋宋?”
“……”宋知韫无奈轻轻叹气,生怕他一会儿又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她踮起脚尖,安抚般在他侧脸上轻轻吻了两下,“大家都这么叫,你要想叫也可以,我不反对!”
周靳屿:“……”
宋知韫将放在桌上的手机举起,画面中顾青云耳朵上戴着耳返,身着一身墨色西装,胸前是烫金刺绣繁复花纹,灯光打上去隐隐散发着淡淡光泽。
“顾老师!”
“你在录节目?”
顾青云轻嗯了声,没太细说,“刚看到你发的消息,怎么了?”
宋知韫迟疑了一瞬,顾青云解释,“我身边没人,有什么想问的说吧。”
宋知韫:“绢帕上如果用特殊染料让上面的字迹消失,我要怎样才能看到?”
顾青云眸底闪过一丝恍惚,只对着她说,“送你的那那盒染料中有个标注A770蔚蓝的显色剂,你试一下,如果不行我再教你别的方法。”
挂了电话后,宋知韫看到顾青云发来的一段话,细致到每个环节的时间把控。
被调成深海蔚蓝的显色剂里一抹雾粉色的绢帕被丢了进去。
瞬间被蔚蓝漩涡侵袭,很像落日后的那抹神秘的蓝调时刻,是一天最浪漫的时候,悄然登场于夕阳远去又逐渐消散星月归来之时,有种破碎到极致的美感。
上一次见到这抹蓝调时刻还是在君樾的二十七层,在那琳琅满目的酒柜前。
见她失神,周靳屿双手环臂,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旋即,他不动声色坐到她的身侧,他偏头,低声问,“我们昭昭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