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委员……我的派遣单，被水泡坏了。”他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却又不敢太过显露。
陈军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是无奈还是调侃的笑容。“没有派遣单，你怎么证明你是组织上派来的？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我不是有意的。”林宇低头看了看自己，裸露的上半身只披着一件被水打湿的背心，狼狈得像个逃难的。
陈军叹了口气，领着他进了屋，随手拨通了电话。
“喂，组织部吗？我们这儿来了个选调生，派遣单被雨泡了……”他语气虽然平和，却带着一股基层干部特有的急脾气和效率。
对方显然也重视，说可以补办，但得等镇里有人去县里时顺带取回。
放下电话，陈军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一件旧衬衫，递过去：“看看能不能穿。”
林宇接过来一试，扣子根本扣不上。他个子高，肩膀宽，陈军这件身量偏小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像是借小孩的衣裳。
陈军笑了笑，又找出一件宽松些的西装外套：“这件春秋穿的，凑合一下吧。”
林宇穿上，果然罩得住身子，只是胸膛敞开，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袖子也短得尴尬。但总算能见人了。
“谢了，陈委员。”他带着些许羞涩地说。
陈军摆摆手，抬腕看了看表：“走吧，我带你去见刘书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时，原本死气沉沉的镇政府大院忽然像被惊动的池水般泛起波澜。每间办公室的门都半掩着，门缝里伸出一颗颗好奇的脑袋。
林宇像被围观的动物，穿过他们的目光，仿佛能听见耳语和低笑。
走到东头最深处，陈军敲了敲门，一声低沉的“进来”从里头传出。
推门而入，陈军满脸笑容：“刘书记，选调生到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刘玉国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过林宇的衣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你刚毕业？”
“是。”林宇直了直腰。
“镇上工作，第一条就是衣着得体。”刘玉国的声音低沉却冷厉，“你这打扮，在城市里也许叫时尚，在这儿就是不合规矩。”
“我……我不是有意的。”林宇急忙解释，讲起了水中的遭遇。
刘玉国没耐心听下去，挥手打断：“我只是告诉你规矩，有错吗？”
“你今天遇到什么事和我说的要求没关系，明白？”
“这样的脑子，怎么考得上选调生？真是稀奇。”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支烟，陈军立马凑上前点火，动作娴熟得像排练过。
林宇一愣，话虽重，却也似乎没错——可他心里还是憋着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听领导的教诲。”陈军转头斥道，神情严肃。
林宇点了点头，沉默下来。
刘玉国吸了一口烟，转头看向陈军：“羊圈沟那事儿，你知道不？听说打起来了。”
陈军身子一挺：“是有点情况。张富友要收回五保户田明家的地，田明的侄子不答应，动了手。谁先打的，我还没细查。”
“啪”刘玉国一巴掌拍在桌上。
“这张富友是吃干饭的？这种小事都摆不平？先停他两个月工资。”
“好，我马上通知财政所。”陈军起身，快步离开。
屋里只剩下林宇和刘玉国。
林宇站着，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刘玉国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谢谢书记。”他轻声说。
“听说你家是滨城市的？怎么会选来我们这儿？”
林宇挺胸道：“选调生是国家储备干部，组织派我来，我就来。”
一番话掷地有声，却让刘玉国面色微变。他眼角一抽，嘴角挂着一丝讪笑，眼神却黯淡了下来。
“行，那你先去办公室锻炼锻炼吧。”
一个“锻炼”，语气却像是“清冷处理”的代名词。
“好的。”林宇点头。
刘玉国掐灭烟头，语气冷漠：“你可以出去了。”
他转身离开了那间办公室，脑子里还是嗡嗡作响。只是因为一句实话，他就被打入了冷宫吗？他不是说错了什么，也并非不懂规矩，可为什么现实如此冰冷？
他想起陈军，至少那人借了件衣服给他，或许能带他熟悉一下环境。
可当他回到陈军的办公室时，空空如也。
正当他不知所措，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匆匆而来，是个穿着紫色格子衬衫的女人，手里抱着一叠文件，步伐干脆利落。
“姐！”林宇叫了一声。
那女人停下脚步，眼睛弯成一轮月牙：“干啥？”
“书记让我去办公室锻炼，你能带我去找人不？”
她听了，眉毛微挑，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笑了：“成啊，欢迎欢迎。”
“我先把文件送给任镇长，一会儿带你找主任。”
她敲开最西头的办公室门，进去没多会儿又出来，眼角余光扫了林宇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在他敞开的领口上。
那露出的胸膛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咬着唇，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胸口，调皮地皱了皱鼻子：“跟我走吧，小同志。”
林宇一怔，脸颊有些发烫。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被调戏了。
可这不算坏事。毕竟，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总得有人肯笑着对他说一句“欢迎”。
话音刚落，她便伸手推开那扇门，老式合页不堪重负，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屋内，黄主任正端坐在电脑前，神情专注得好似在处理一份重要文档。
然而，屏幕上呈现的，却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斗地主”界面，一个“王炸”刚刚被甩出，伴随着胜利或失败的提示音在空气中悠悠回荡。
“哎呀，这个队友简直太烂了！”黄主任一拳重重砸在键盘旁嘴里嘟囔个不停。
林宇站在门口，微微一怔。
他分明看得真切，是黄主任自己出牌失误，却把责任一股脑儿推给了电脑对家。
这个初次见面留下的印象，着实让他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黄主任，这是咱们单位新来的选调生，林宇。”素梅笑着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