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将最后一片青铜齿轮嵌进星盘凹槽时，舰桥内的时钟刚好跳向凌晨三点。金属咬合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直起身，指腹摩挲着齿轮边缘的刻度——这是他花了整整两天，从废弃的古籍仓库里翻出的星盘残件，又照着《考工记》里的图谱一点点修复的。
“还能动吗？”苏瑶端着两杯热咖啡走进来，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镜片。她将其中一杯放在操作台上，视线落在那具青铜星盘上：“这东西比我们的导航系统还老吧？”
林烨没接咖啡，而是转动了星盘最外层的圆环。随着齿轮转动，盘面上的北斗七星刻度缓缓升起，与舷窗外真实的星空渐渐重合。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爷爷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教他转动家里的老星盘：“烨儿你看，天枢指的方向，永远是北方。不管刮风下雨，星星不会骗你。”
那时他似懂非懂，只觉得青铜冰凉的触感很有趣。直到三天前，他们的星际导航系统被暗物质干扰，整艘舰船在小行星带里打转，所有电子设备都变成了雪花屏，他才突然想起爷爷留下的那本《步天歌》，以及书里夹着的星盘修复图纸。
“试试就知道了。”林烨示意苏瑶看向舷窗外。原本杂乱闪烁的星光，在星盘转动的瞬间，竟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中划出规整的轨迹。最亮的那颗天枢星，正对着星盘上“北辰”的刻度。
“这是……”苏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它在自己校准方位？”
“不是它在动，是我们一直在偏。”林烨调出舰船的航行日志，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偏移数据，“电子导航依赖的是脉冲星信号，可这片星域的脉冲星磁场紊乱，信号早就被扭曲了。但星盘认的不是信号，是星象本身的方位——就像爷爷说的，星星不会骗你。”
他又转动了一层圆环，星盘内侧的二十八宿刻度缓缓浮现。朱雀七宿的“井宿”正对着前方一颗散发着红光的恒星，而舰船的前进路线，恰好与“井宿”的连线呈三十度夹角。
“问题出在这。”林烨点在星盘上的“井宿”刻度，“导航系统把这颗恒星当成了‘鬼宿’的坐标，我们相当于一直在朝着反方向绕圈。”
苏瑶立刻调出手动操控杆：“那现在调整航向？”
“等等。”林烨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星盘中心的天池上。那是一个凹陷的圆形凹槽，里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能量回路。他忽然想起修复星盘时，在凹槽底部发现的一行小字——“以天为盘，以心为针”。
“爷爷当年说，这星盘不光能认方向，还能测能量场。”林烨的指尖轻轻拂过天池的纹路，“你看这些纹路，和舰船的能量管道分布图是不是很像？”
苏瑶对比了一下屏幕上的图纸，瞳孔骤缩：“真的！连分支的角度都一样！”
“所以，”林烨深吸一口气，将掌心贴在天池上，“暗物质干扰的不只是导航，还有舰船的能量核心。你试着把能量输出调到三成，顺着‘角宿’的方向注入——”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动星盘，让“角宿”的刻度对准能量管道的输入端。当苏瑶按照他的指令调整能量阀时，星盘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蓝光，那些纹路像是活了过来，顺着掌心的接触点，将一股温和的能量反哺回舰船的回路中。
“警报解除了！”苏瑶看着控制台亮起的绿灯，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能量核心稳定了！导航系统也恢复了！”
林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星盘上与星空重合的刻度。他仿佛又听见了爷爷的声音，苍老却有力：“烨儿，机器会坏，信号会骗你，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会。天上的星星，手里的规矩，心里的方向，这三样攥紧了，走到哪都不会迷路。”
他拿起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里，竟品出了一丝回甘。就像此刻，危机解除后的平静里，藏着跨越时空的传承——从爷爷的手，到他的手，再到这具古老的星盘，将那些快要被遗忘的智慧，一点点接了起来。
舷窗外，红光恒星的方向已经被甩在身后，舰船正沿着星盘指引的“井宿”连线平稳前进。林烨低头看向掌心残留的青铜凉意，忽然笑了。
原来所谓的方向，从来不止存在于星图和导航里。它藏在修复星盘的每一个齿轮里，藏在《步天歌》的每一句口诀里，藏在爷爷握着他的那双苍老的手心里，最终化作此刻，苏瑶镜片后映出的、安稳的星光。
而这具古老的星盘，不过是替他们找回了那个最朴素的道理——有些东西，比最新的科技更可靠，因为它早已融进了血脉，成了无论走多远，都不会丢失的指南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