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夏至的天气,热的让人喘不过气。
除了远处的蝉鸣,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江知晚跪在院中只片刻,后背便被汗浸透。
她在心里盘算着时辰,暗忖,今天是新人进宫的日子,太后就算想敲打自己,想必也不会挑在今天。
毕竟,她不顾念着自己,还要顾念她慈悲宽和的名声。
可现下,自己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殿里却还没有让她起身的懿旨。
难不成太后是打定主意要在今日,当着新人的面给自己下马威了?
膝盖已经从剧痛变成麻木,身后的青杏年纪小,站在太阳底下被晒的好几次险些没歪倒在地。
江知晚沉下脸,冷声呵斥:“在这杵着做什么?站都站不稳,想在太后殿前失仪,给我丢脸吗?还不赶紧滚回去!”
青杏紧张的身子一束,赶紧解释,“娘娘恕罪,奴婢不敢了,奴婢在这陪娘娘。”
江知晚眉头皱的更紧,不耐烦的道:“废什么话!我让你滚没听见?没得在这给我碍眼,滚!”
青杏委屈的看了看江知晚,又往殿里看了一眼,犹豫着,不放心就这么回去。
“青杏,你长主意了,如今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青杏看得出,娘娘不是真嫌弃自己没规矩,而是不想让自己陪她受罚。
她天人交战了一会,跺了跺脚走了出去。
“娘娘,你且等等!”
娘娘身子弱,这么跪着肯定要出大事,她必须想办法搬救兵。
而能救娘娘的只有皇上了。
御书房内。
让人窒息的沉闷压得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生怕被皇上殃及池鱼。
裴祁渊满目冰冷的看着龙案上,记着今年会试的武状元名单。
上面赫然写着霍肆的名字。
他幽深的眸子缓缓看向赵德,虽未说话但意味明显。
赵德跪在地上噤若寒蝉,咽了两口唾沫才道:“皇上,奴才查过了,是那个霍肆无疑。”
瞬间,御书房的空气骤然凝滞。
宫人们像是被扼住喉咙般,全跪了下去。
赵德赶紧把查到的事继续说完,盼望着能平息皇上的怒气。
“可他过童试、乡试都是在认识江姑娘之前,可见……并非有意为之。”
裴祁渊讥讽的冷笑一声,“赵德,你现在是越来越奸猾了,竟然耍心思耍到朕面前来了。”
赵德大惊,连磕了三个响头。
“皇上奴才冤枉啊。”
裴祁渊拿起砚台狠狠摔了出去,“他不是有意为之?朕看他是不死心!”
“在认识江知晚之前两厢科考都过了,却在认识她之后停了下来,为什么?”
赵德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过来,又听皇上咬牙道。
“如今江知晚进宫,他重新参加会试,又是为什么?!”
“赵德,这其中的意思朕不用再说了吧。”
赵德浑身发抖,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在地砖上,“皇上教训的是,是奴才的过失。”
他小心翼翼的偷瞄了裴祁渊一下,才胆战心惊的道:“只不过他的科考都是几年前的事,奴才实在无法把他的名字划出去,况且……”
“皇上刚刚登基,正值用人之际……”
裴祁渊微微眯起眼睛,胸中的怒意如星火燎原。
而就在此时,外面小太监往里通传了一句:“皇上,江淑女身边的宫女青杏来了。”
“传!”
裴祁渊走回龙椅边坐下,看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宫女问:“何事?”
青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顿时哭了出来。
“皇上,求您快去救救娘娘吧,她被太后罚跪,已经在院子里半个多时辰了,太后还没叫起。”
裴祁渊扶着龙头的手骤然收紧,连指甲泛起白色都不自知,紧接着又慢慢松开。
她这有是演的哪出戏?
霍肆为了她重新考武状元,她在自己面前为了霍肆百般忍辱负重不算,还跑到太后宫里去受罪。
还真是郎情妾意。
他裴祁渊刀山火海的一路拼杀出来,竟落得了斩断他们红线的恶人。
嘴角不由得勾出讽刺的弧度,他讥笑道:“江知晚不过是个淑女而已,太后让她跪自然有太后的道理,难不成,朕还要为一个淑女去求情不成?!你好大的胆子。”
青杏顿时急出了眼泪。
要是皇上不肯出手相救,娘娘怕是真要出事了。
她痛哭着连连磕头,每一下的实实的砸在地上,只片刻额头便崩出了血。
“求皇上救救我们娘娘吧,她身子弱,受不得啊!”
裴祁渊紧紧皱着眉,心烦气躁的猛地一挥袖子,大喝:“把她给我拖出去!”
慈安宫中,刘嬷嬷数着时辰,去太后的寝殿叫起。
“太后,时辰差不多了。”
太后缓缓睁开眼睛,接过刘嬷嬷手里的茶,漱了漱口问:“江知晚呢?”
刘默默微笑着递上帕子给她擦嘴,“还在外面跪着呢,没您的吩咐,她怎么敢起来?”
太后舒心的“嗯”了一声。
这样一个满身是傲骨的女人,如今肯恭顺的在外面跪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达到目的了。
最重要的是,皇上也没来说情,自己这个太后还是大权在握的。
她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让她就这么跪着吧,宣新人进宫。”
所谓刚毅之人,最怕的就是羞辱。
非得把她的傲骨一节节敲碎,她才知道什么叫驯服。
刘嬷嬷会意,应了个“是”便快步走了出去。
江知晚只觉得自己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就连脑子都被晒的浑浑噩噩。
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打透,风轻轻一吹好似都不堪重负。
须臾,刘嬷嬷快步绕过她走了出去,待再回来时便听到一阵脚步声。
江知晚勉强打起精神,还没等抬头去看,就听到一道惊呼声。
“这、这不是太子妃吗?!”
江知晚微微眯起眼睛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宝蓝色团纹长裙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满眼惊讶的看着她。
她几乎立刻就认出此人来。
周兰茵,新任兵部尚书周淮秉之女,性子很是和善,是这次选进宫的其中一位。
因着她年岁相对大些,故而江知晚只给她定了个选侍之位。
没想到今日竟在这样情形下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