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小雨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们愿意投三百万，只要技术入股...\"
我猛地按下挂断键，但已经晚了。玉香手中的茶壶\"咣当\"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她光裸的脚踝上，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死死盯着我。
\"玉香，你听我解释...\"
\"她是谁？\"玉香的声音轻得可怕，\"那个要给你三百万的女人是谁？\"
我伸手想拉她，她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我看见她眼眶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
\"是我前女友，但早就分手了。\"我急得语无伦次，\"她不知道从哪听说我开茶厂，说要介绍投资人...\"
\"所以你又联系她了？\"玉香的声音开始发抖，\"在我们吵架的时候？\"
\"我没有！是她突然打来的！\"我举起手机，\"你看通话记录，就这一分钟...\"
她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爽朗，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前女友照片没删，现在又背着我联系投资人...\"
我急得想撞墙：\"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她突然提高声音，\"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傣族人好骗？用点花言巧语就能把祖传的手艺骗走？\"
这话像把刀插进我心里。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是啊，我留着前女友照片是事实，小雨突然来电也是事实。站在玉香的角度，我简直浑身是疑点。
\"你走吧。\"她转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她：\"至少让我看看你的脚...\"
\"不用！\"她甩开我的手，\"明天我就让阿爸把那块地收回来。你和你的投资人，爱去哪骗去哪骗！\"
她跑出客栈，消失在夜色中。我追到门口，却被闻声赶来的老板娘拦住：\"小伙子，大半夜的闹什么呢？\"
我颓然坐回床边，盯着地上那摊渐渐冷却的茶水。茶香弥漫在房间里，却让我想起第一次喝玉香泡的茶时，那种直冲天灵盖的清爽。
现在全完了。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去茶山。远远看见岩温站在规划中的厂址前，脚边堆着我的建材。
\"叔叔...\"我硬着头皮上前。
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坨狗屎：\"我女儿哭了一晚上。\"
我羞愧得抬不起头。
\"她说你背着她联系前女友，还要卖我们的制茶手艺？\"岩温的声音越来越冷，\"我早该看出来，你们汉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这样的！\"我急得冒汗，\"那通电话完全是意外，我根本不打算接受什么投资...\"
\"闭嘴！\"岩温从腰间抽出砍刀，我下意识后退两步，他却只是用刀尖划了条线，\"从这儿滚出去，再敢靠近我女儿，我让你横着出勐海！\"
我灰溜溜地收拾东西离开，临走前不死心地张望，却没看到玉香的身影。
回到客栈，我翻来覆去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手机突然震动，是小雨发来的微信：「怎么突然挂电话？考虑得怎么样？我朋友真的很感兴趣。」
我盯着屏幕，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小雨怎么知道我开茶厂？我朋友圈都没发过！
我回复：「你怎么知道我在云南做茶？」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后发来：「听王胖子说的呀，你们不是哥们吗？」
王胖子是我在北京的茶友，但上周才加的小雨微信，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近况？我立刻给王胖子打电话。
\"喂，爽子？\"王胖子的声音迷迷糊糊，显然还没睡醒。
\"你和小雨说过我在云南开茶厂的事吗？\"
\"谁？小雨？\"他愣了下，\"哦你前女友啊？没有啊，我都半年没见她了。\"
我后背一阵发凉。小雨在撒谎！
我立刻回微信：「你到底是替谁打听的？」
这次回复来得很快：「别这么敏感嘛，真是朋友想投资。要不这样，我明天飞云南，咱们当面聊？」
我冷笑：「好啊，你到了联系。」
放下手机，我立刻打给玉香，却被提示对方已关机。我急得团团转，最后决定去她家堵人。
刚到村口，我就看见玉香背着竹篓往山上走。我悄悄跟上，保持距离观察。她走到半山腰的古茶树旁，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戴在手腕上，然后开始采茶。
我眯眼细看，那是只银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一边采茶一边抚摸镯子，时不时抹一下眼睛。
心像被揪住似的疼。我正想上前，手机又响了——是小雨：「临时改行程，今晚就到，约七点见？」
我看眼时间，下午四点。回复：「可以，告庄西双景的茶馆见。」
发完消息，我猫着腰绕到玉香前方的小路上，假装偶遇。她看到我时明显僵住了，转身就要走。
\"玉香！\"我拦住她，\"小雨是骗子！她根本不是来投资的！\"
玉香冷笑：\"编，继续编。\"
我急得直接把手机递给她：\"你看聊天记录！她撒谎说从王胖子那听说我的事，但王胖子根本不知道！\"
玉香将信将疑地瞥了眼屏幕，眉头微皱：\"那她为什么要骗你？\"
\"我不知道，但肯定没好事。\"我抓住她的手，\"今晚七点她约我见面，你跟我一起去，当面拆穿她！\"
玉香抽回手：\"我去干什么？看你们旧情复燃？\"
\"我发誓！\"我举手对天，\"要是我对她还有半点想法，就让我被雷劈死！\"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闷雷声。玉香\"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板起脸：\"谁要跟你发毒誓...\"
见她态度软化，我赶紧趁热打铁：\"那只银镯真漂亮，是你妈妈的吗？\"
她下意识摸镯子：\"嗯，阿妈留给我的嫁妆。\"顿了顿，又瞪我，\"不是给你的！\"
我傻笑：\"知道知道...对了，镯子内侧是不是刻了字？刚才看到反光...\"
玉香突然警惕地捂住镯子：\"你怎么知道？\"
\"猜的嘛。\"我挠头，\"很多传家宝都会刻字啊。\"
她犹豫片刻，终于小声说：\"是傣文古语，阿妈说...等成亲那天才能告诉夫君。\"
我心头一热，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补充：\"反正不是你！\"
我们一前一后下山，虽然她还是不肯理我，但至少没再赶我走。路过她家时，岩温扛着锄头出来，看见我立刻横眉怒目：\"你怎么还在这儿？\"
玉香快步走过去，在父亲耳边说了几句。岩温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冷哼一声：\"晚上我去会会那个汉人女子！\"
晚上七点，告庄西双景灯火辉煌。我和玉香父女躲在茶馆对面的烧烤摊观察。小雨准时出现，穿着紧身连衣裙，高跟鞋踩得哒哒响。
\"就是她？\"岩温眯起眼睛。
我点头，心跳加速。玉香在旁边掐我胳膊：\"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疼疼疼...\"我龇牙咧嘴，\"我是在观察敌情！\"
正闹着，一辆黑色奔驰停在茶馆门口，下来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小雨立刻迎上去，亲密地挽住他胳膊。
\"那不是陈志明吗？\"我失声叫道。
玉香问：\"谁啊？\"
\"华南最大的茶商！\"我咬牙切齿，\"专门收购传统茶厂然后机械化生产，去年还因为使用添加剂被曝光过！\"
岩温的脸色变得铁青：\"他们盯上我们的古法工艺了。\"
我们悄悄靠近茶馆，躲在窗下偷听。透过玻璃，看见小雨正给陈志明看手机照片：\"...这是我从爽朗电脑里找到的配方表...\"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电脑里根本没什么配方表！这女人在胡说八道！
更可气的是，她接着说：\"...不过最核心的发酵工艺还在那老头手里。只要您投资爽朗的厂，混进去拍几张照片...\"
\"贱人！\"玉香忍不住骂出声。
里面的人警觉地看向窗外，我们赶紧蹲下。等他们继续交谈，岩温突然说：\"他们想要发酵工艺？好啊，我给。\"
我和玉香震惊地看着他。老爷子露出狡黠的笑容：\"不过是改良前的版本。\"
当晚，岩温翻出一本发黄的册子，小心地拍了几页照片。玉香告诉我，这是二十年前的工艺，后来她母亲改良过，秘诀就藏在银镯的傣文中。
\"阿妈临终前说，茶之魂在水与火之间。\"玉香轻抚镯子，\"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
第二天，陈志明果然通过小雨提出要\"参观传统制茶流程\"。岩温装作勉强同意，带他们看了故意摆出来的旧工具和那本假秘方。小雨兴奋地拍个不停，陈志明则假惺惺地说要投资五百万。
我在旁边看得怒火中烧，却不得不配合演戏。等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我立刻提议：\"得赶紧申请工艺专利，不然他们抢先就麻烦了！\"
岩温却摇头：\"专利公开反而会泄露秘密。真正的保护，是让更多人喝得出真假。\"
玉香突然说：\"阿爸，我想试试阿妈说的'水与火之间'。\"
岩温沉思片刻，点头同意。我好奇地问：\"到底什么意思？\"
玉香神秘地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接下来几天，玉香和父亲闭门制茶，连我都不能看。直到第七天清晨，她红着眼睛来找我：\"成功了！\"
她拉着我跑到发酵房，指着角落里一小堆茶：\"这是用阿妈的方法做的，你尝尝。\"
茶汤入喉的瞬间，我惊呆了——香气层次分明，先是一股清冽的山泉味，接着转为温暖的木质香，最后回甘绵长，像含了块蜜糖。
\"这...这太神奇了！\"我语无伦次，\"怎么做到的？\"
玉香骄傲地扬起下巴：\"阿妈的秘密——在发酵时用不同温度的水调节，就像跳舞一样，时快时慢。\"
岩温在一旁解释：\"普通发酵用恒定温度，但我们根据茶叶状态调整，就像照顾婴儿一样。\"
我恍然大悟：\"所以叫'水与火之间'！\"
正在我们欢庆时，村口传来喧哗声。跑出去一看，陈志明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走来：\"岩温！你给我的配方有问题！做出来的茶又苦又涩！\"
岩温不慌不忙：\"那是你手艺不精。\"
\"放屁！\"陈志明恼羞成怒，\"我要告你商业欺诈！\"
我站出来：\"欺诈的是你吧？派小雨窃取商业机密，证据我们都录下来了。\"我晃了晃手机。
陈志明脸色大变，撂下几句狠话灰溜溜地走了。小雨跟在他身后，回头看我时眼神复杂。我摇摇头，转身搂住玉香。
危机解除后，岩温对我的态度明显好转。他默许我重新开始茶厂建设，只是坚持核心工艺必须由玉香亲自操作。
一个月后，在古茶树下，岩温突然问我：\"那根茶枝怎么样了？\"
我一愣：\"还活着，长了三片叶子。\"
他意味深长地说：\"知道为什么让你种茶枝吗？\"
我摇头。
\"茶枝离了母树很难成活，\"他看向远处忙碌的玉香，\"就像我女儿，离开家乡会枯萎。你能让她扎根，茶枝就能活。\"
我眼眶发热：\"叔叔...\"
\"叫阿爸吧。\"他拍拍我肩膀，\"对了，银镯的密码，玉香告诉你了吗？\"
我摇头：\"她说...成亲那天才能说。\"
岩温哈哈大笑：\"傻小子，那我现在告诉你——\"
\"阿爸！\"玉香跑过来，脸红得像山里的野莓，\"不许说！\"
我看着心爱的姑娘在阳光下奔跑的模样，突然觉得，密码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像水与火一样不同的两个人，竟然在茶香中找到了平衡。
就像此刻，玉香拧着我耳朵逼我发誓永远不用机器炒茶，而我一边喊疼一边偷偷给老王发微信：\"兄弟，帮我找找最新款的杀青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