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解剖刀插进青瓷坛封口时,刀刃突然崩出个锯齿状的缺口。坛中骨灰簌簌震颤,扬起细雪般的尘雾,那些混在灰烬里的红线头突然像活过来似的,在我手背上缠出个粗糙的\"囍\"字。
\"别碰那瓷片!\"宋晚舟的警告迟了半秒。我捏着刚撬下的青瓷残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乳胶手套,血珠渗进胭脂红的釉面。整个证物室的地面开始倾斜,鼻腔里灌满陈年香灰的苦涩,等眩晕感退去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缫丝厂坍塌的烟囱下。
地库的入口像一张腐烂的嘴。陈警官的强光手电扫过锈蚀的铁门,光束里漂浮的尘埃泛着诡异的靛青色。三十七阶水泥台阶向下延伸,每踏一步都能听见蚕茧爆裂般的脆响——是干涸的蚕丝在鞋底粉碎的声音。
\"第九具尸体是今早发现的。\"带路的辅警声音发飘,\"裹尸的蚕茧...会动。\"他掀起警戒线的手在抖,塑料布摩擦声惊动了黑暗中的什么东西,地库深处传来瓷器相撞的叮咚声。
手电筒光束劈开浓稠的黑暗时,我的防护服瞬间被冷汗浸透。九具尸体倒悬在生锈的钢架上,裹尸的蚕丝在潮湿空气里膨胀蠕动,仿佛有无数透明蛆虫在丝茧下拱动。每具尸体的面部都覆盖着青瓷面具,釉面流淌着血丝般的裂纹,面具嘴角统一咧到了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宋晚舟的镯子此时突然炸成碎片。她盯着最近那具尸体面具上的蛇纹,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不是面具...是长在脸上的瓷胎...\"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左侧第三具尸体的瓷面突然龟裂。蚕丝绷断的噼啪声里,我亲眼看见发黑的牙龈从面具裂缝中翻出,那张嘴正在哼唱婚礼唢呐的曲调。小周尖叫着后退,撞翻了角落的汽油桶,流淌的液体中浮起密密麻麻的青瓷渣,每片都阴刻着\"吴三郎\"的名字。
这时祭坛中央的青铜鼎溢出靛青色的烟雾。当我用撬棍掀开鼎盖时,沸腾的骨灰中浮出来半块灵牌,烫金的\"陈氏雪娥\"四字正在剥落。鼎底堆积的瓷片突然开始重组,拼出一个三十公分高的新娘人偶——嫁衣是用浸血蚕丝缝制的,盖头下传出指甲刮擦瓷器的声响。
\"永结同心。\"沙哑的吟诵此时从通风管道涌进来。穿靛蓝布袍的驼背老人从阴影里走出,他的皮肤呈现窑变釉般的裂纹,每道裂缝里都嵌着青瓷碎渣。当他的枯手掀开衣襟时,腹腔里赫然埋着个微型瓷坛,坛口钻出的红线正连接着九具尸体头部的位置。
宋晚舟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的蛇形胎记渗出胭脂膏:\"二十年前瓷窑塌方,九个工匠被活埋前,给尸体套上新郎装束配阴婚...\"她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瓷器碎裂声打断,老人背后的砖墙轰然倒塌,露出藏在夹层里的殉葬坑——九套凤冠霞帔在尘土中鲜艳如血。
焚尸炉灰混着犀角粉撒出去的瞬间,整个地库响起万千瓷器迸裂的锐鸣。老人干瘪的躯体像摔碎的陶俑般裂开,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混着沉香屑的骨灰。那些连接尸体的红线寸寸断裂,在空中自发编织成红盖头的形状,精准地罩住青铜鼎里的新娘人偶。
此刻我摸到防护服内袋里的青瓷碎片在发烫。掏出来时,染血的瓷片正吸附着飘散的骨灰,在掌心重组成微型瓷坛。坛身浮现出新的阴刻纹——正是我的指纹与掌纹。
暴雨此时冲刷着殡仪馆的玻璃穹顶。我盯着解剖台上的青瓷坛,坛口渗出的胭脂膏在台面蜿蜒成\"癸未年七月初七\"的字样。监控录像显示,那具男尸在凌晨三点零七分突然坐起,自己爬进焚化炉反锁了舱门。
火焰腾起时,通风口飘出混着异香的骨灰。我伸手关掉鼓风机,却摸到后颈不知何时结了一层瓷质硬痂。更衣室的镜子里,锁骨位置浮现出蛇形纹路,与宋晚舟消失的胎记一模一样。
手机在午夜十二点突然响起。接通后只有瓷器碰撞的脆响,以及丝绸撕裂般的叹息。当我打开证物室保险柜时,封存的青瓷面具不翼而飞,柜底残留的蚕丝拼出个歪斜的\"聘\"字。
突然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停尸场空地上的九道黑影。它们穿着褪色的喜服,青瓷面皮下传出此起彼伏的唢呐声,最前排那个身影的嫁衣下摆,正往下滴着新鲜的胭脂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