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咸腥的海风钻进窗棂,陈青山用粗布擦拭着青铜钉上的铜绿。福冈港的老街还浸在露水里,木屐声从\"松鹤古籍铺\"的门槛外传来,穿绀色吴服的掌柜捧着鎏金铜箱残片跨进门。
\"这珊瑚纹路是唐天宝年间的工艺。\"掌柜的指甲划过铜箱裂口,\"但镶嵌手法却是徐福东渡时的齐地秘法,二位从何处得来此物?\"
那日苏的银发垂在酸枝木案几上,发梢卷起片鱼鳞似的铜锈:\"掌柜的腰间挂着萨摩烧酒壶,壶底却刻着长白山的'镇'字印,不知又是哪路传承?\"
雕花门板忽然被海风撞开,七个戴天狗面具的白衣人立在街心。为首者手中的神乐铃叮咚作响,铃舌竟是半截青铜钉:\"柳生家的旧债,该还了。\"
陈青山反手将青铜钉钉入地板,木纹间渗出暗红的血渍。掌柜的忽然掀开柜台,露出满墙泛黄的《倭名类聚抄》,书页间夹着的符纸无风自动:\"老宅的冤魂要索命,且看你们镇不镇得住!\"
白衣人踏着能剧步法围拢,神乐铃的声响震得梁柱落灰。那日苏抽出鱼皮刀割破掌心,血珠溅在银发上凝成冰晶:\"铃铛里封着蛟龙骨,你们用长白山泉眼的水养了二十年。\"
\"不愧是赫哲族萨满传人。\"白衣人撕下面具,露出溃烂的半张脸,\"当年徐福用镇山柱压住九州蛟脉,如今该让龙抬头了!\"
陈青山突然掀翻案几,铜箱残片在晨光中投射出斑驳影画。墙面的古书簌簌翻页,竟拼出幅九州山水图:\"柳生老宅的玄武岩基座藏着阵眼,你们用珊瑚地图做饵,是要引我们来吧?\"
白衣人袖中甩出七枚骨镖,钉在《倭名类聚抄》的\"蛟\"字卷上。掌柜的突然吹熄油灯,满室陷入黑暗:\"从后门走!房梁上吊着三十年前死在这里的镇山人!\"
穿过霉味刺鼻的暗道时,那日苏,的银发缠住陈青山手腕:\"墙缝里渗的是人鱼膏,徐福用这东西浇筑镇龙柱。\"前方忽然传来铁链拖地声,三具挂着水藻的骷髅堵住去路,颈骨上缠着七星纹铁链。
陈青山将青铜钉按在砖缝间:\"这是当年给徐福船队引路的方士,被炼成了守阵尸。\"钉尖北斗纹亮起的刹那,骷髅应声碎裂,露出藏在胸腔的青铜罗盘。
掌柜的举着火折子追来,脸上蜕下半张人皮:\"柳生家守了千年秘密,今日该重见天日了!\"他撕开衣襟,胸口纹着徐福船队的星象图,\"真正的老宅在云仙岳的蛟骨洞里,这些白衣人不过是守墓的傀儡。\"
山道上的枫叶红得滴血,陈青山踩碎落叶间的陶偶残片:\"这些式神用长白山的冻土捏成,难怪能感应青铜钉。\"林间忽然惊起群鸦,七顶红轿子拦在路中,轿帘上绣着衔尾蛟纹。
那日苏的银发缠住轿杆:\"轿子里装着海底沉船的压舱石,七星会要用这个改风水。\"他猛地掀开轿帘,腐臭的咸鱼堆里埋着半截镇山柱,柱面刻满遭船难的渔民姓名。
穿巫女服的佝偻老妇从树后转出,手中的桧扇已破如蛛网:\"万历年间琉球进贡的龙涎香,就封在这柱子里。\"她敲碎扇骨,掉出块蜂巢状的灰白香料,\"当年徐福用这个骗过蛟龙,才把镇山柱沉入海眼。\"
陈青山用青铜钉挑起龙涎香,钉纹竟与香料纹路吻合:\"这是长白山百年松脂混着鲛人泪,你们仿制的赝品。\"老妇突然尖笑,皮肤如蛇蜕般剥落,露出底下年轻女子的面容:\"柳生家的双生子术,可还入得了镇山人的眼?\"
山巅传来编钟轰鸣,云雾散处现出黑瓦白墙的老宅。院中七口青铜井按北斗排列,井绳上挂满写满咒文的木牌。那日苏扯断井绳,木牌落地竟化作灰蛾:\"井底养着人面鱼,用它们来看守阵眼。\"
正厅门楣悬着块龟裂的匾额,徐福亲笔的\"镇海\"二字已褪成青灰。陈青山推开吱呀作响的移门,梁上突然坠下具风干的巫女尸,手中的桧扇指着后院枯山水。
\"这沙纹是涨潮时的漩涡。\"那日苏用鱼皮刀拨开白沙,露出底下青铜浇筑的九州地形图,\"徐福在七个海湾埋下镇物,涨潮时阵成,退潮时阵破。\"
后园假山突然崩裂,爬满藤壶的青铜柱缓缓升起。柱身缠着条石雕蛟龙,龙睛处镶着长白山特有的冰魄石。七个白衣人从井中爬出,浑身滴着腥臭的井水:\"当年徐福骗我们祖先沉柱镇海,今日该解脱了!\"
陈青山的青铜钉刺入蛟龙逆鳞,井水突然沸腾如汤。那日苏的银发绞住白衣人脖颈:\"你们在柱子里养菌,用菌气腐蚀镇物!\"白衣人皮肤下鼓起游动的黑团,正是吞食龙脉的菌群。
掌柜的突然抱着青铜罗盘冲来,罗盘指针直指西南:\"快敲碎冰魄石!这些菌丝吃过镇山人的血肉,要化蛟了!\"陈青山反手用钉尖击碎龙睛,寒气瞬间冻住井口。白衣人哀嚎着化作冰雕,菌丝在冰晶中碎成白色粉末粉。
夕阳染红海面时,老宅在余震中坍塌。掌柜的跪在废墟间,捧着片青铜残片:\"先祖徐福留训,镇山柱每五百年需重淬。如今期限已至......\"他忽然口吐黑血,怀中掉出枚刻着\"给水\"二字的腰牌。
那日苏用银发卷起腰牌:\"昭和年间的孽债,果然还在作祟。\"远处海平线上,三艘朱印船的帆影正破浪而来,船头的青铜镜折射着血色的光。
陈青山摩挲着青铜钉上的新痕:\"该去雾岛神宫了,那里的镇火舞里藏着赫哲族萨满的箴言。\"夜风卷起沙纹中的珊瑚碎屑,在空中拼出幅未完成的地图,指向云雾深处的活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