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道扭曲光芒的裂缝,并非想象中的天旋地转或空间乱流。裴九溟只觉眼前一花,仿佛从一个极度浓稠的汤羹中猛地被捞出,投入了一片温润清爽的琼浆。
咸腥的海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气。
不是单一的花香、果香或食物香,而是仿佛亿万种味道被某种奇异的力量调和在一起,形成一种既和谐又充满无限可能的“背景香”。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宽阔得不像话的街道上。
脚下的路面并非青石或泥土,而是一种散发着淡淡麦芽糖光泽、踩上去带着奇妙弹性的“饼干”铺就。
街道两旁的建筑更是匪夷所思:有的像巨大的、点缀着奶油糖霜的姜饼屋;有的则是由层层叠叠的、泛着油润光泽的烤肉片堆砌而成;
更远处,甚至能看到河流,里面流淌的似乎不是水,而是色泽醇厚、冒着热气的肉汤,河面上还漂浮着几叶形似馄饨的小舟。
天空是柔和的暖橙色,像一块巨大的流心蛋黄。
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时而凝聚成状的云朵飘过,时而化作细密的、带着胡椒辛辣感的“香气雨”洒落。
“这里是…”裴九溟眉头微蹙,用他那双饱经沧桑、如今却带着几分茫然的眼睛打量着四周。即便是他这位尝遍四海、见识过无数奇景的潮汐御厨,也从未想象过如此…“好吃”的世界。
“欢迎来到‘永恒花的域’,基于你的特质,你被分配至‘味之城’。”
一个平和、略带空灵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音调平稳,不带太多情感起伏。
裴九溟猛地转身,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玄霜菜刀的刀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只见一个奇特的“人”站在那里。说它是人,又不完全是。
它的形态大致是人形,但身体似乎是由无数细长柔软、闪烁着淡淡蓝色光芒的叶片构成,叶片微微摇曳,仿佛在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它的“脸”部特征模糊,只有两点更亮的蓝光如同眼眸,静静地凝视着他。
“你是谁?”裴九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长时间未曾开口说话,加上穿越裂缝的冲击,让他感觉有些不适。
“我是灵知草,永恒花座下负责情报收集与引导的成员之一。”
那由叶片构成的存在回答道,声音直接在裴九溟的意识中响起,而非通过空气传播,“奉永恒花大人的命令,前来引导新抵达的执念者。”
“永恒花?那是什么?”裴九溟追问,同时暗自感应着周围。
这个自称灵知草的存在身上散发着一股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以及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感,确实不像有敌意。
“永恒花大人是这片广阔‘域’的创造者与主宰者。”
灵知草的意识传达清晰而直接,“‘域’,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巨大的试炼场,或者说…一个让执念得以展现、碰撞、直至升华或消散的舞台。
每一个被吸引至此的存在,皆因内心深处某种难以磨灭的执念。
永恒花的域会根据执念的性质与强度,将个体分配到不同的城市区域,以尽可能保证初始环境的相对公平。
你的执念,”灵知草的蓝色“眼眸”似乎扫过裴九溟全身,尤其在他紧握刀柄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指向‘味’之道的极致与缺憾,其强度与纯粹性,使你来到了这座为‘食’而生的城市——味之城。”
“执念…味之道…”裴九溟咀嚼着这些词汇,想到了那道不完美的裂痕,想到了自己无法再精准控制的右手,“所以,这里是放逐之地?”
“是终点,亦是起点。”灵知草的叶片轻轻摇曳,“欲离此域,途径有二。其一,历经试炼,于最终竞赛中胜出,获取‘永恒王冠’。
届时,可向永恒花大人许下一愿,无论何愿,皆可实现,而后归于来处或去往他方。
其二,”灵知草的意识波动了一下,“彻底勘破执念,当内心澄澈,不再为过往所缚,永恒花的域将不再对你产生束缚,自会离去。”
勘破执念?裴九溟内心泛起一丝波澜,随即被更强烈的意志压下。若能勘破,他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你选择了第一条道路。”灵知草的感知十分敏锐,“意志可嘉。然,味之城自有其规则与力量体系。
仅凭过往经验,恐难前行。你需要觉醒此域赋予你的、与你执念相呼应的特殊能力。”
“能力?”
“随我来。”灵知草转身,构成它身体的蓝色叶片如同水波般流动,引领着方向。
裴九溟略作思忖,最终迈步跟上。
这个世界光怪陆离,却似乎蕴含着某种超越他过往认知的法则。那所谓的“能力”,又将是何种形态?
两人(或者说一人一草)沿着饼干大道前行,穿过用巨大巧克力块搭建的拱门,绕过喷洒着柠檬汽水的喷泉。
街道上的“行人”——那些顶着厨师帽的胡萝卜、滚动的奶酪球、飞翔的烤鸡——对灵知草投来习以为常的目光,对裴九溟则带着几分审视的好奇。
“那些是‘味灵’,”灵知草主动解释道,“是味之城规则的具象化体现。
部分是维持秩序的守卫,部分是提供指引的向导,还有些…是构成试炼的特殊‘素材’。
待你觉醒能力后,便能理解它们的存在意义。”
他们最终抵达了一片开阔的广场中央。
广场地面是一种温润如玉、不断变幻着色彩的奇异“琼脂”。
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仿佛由无数废弃或荣耀的厨具熔铸而成的祭坛。
祭坛顶端,悬浮着一团不断旋转、散发出浓郁本源之味的…光球,如同城市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引发香气的潮汐。
“此为‘味核祭坛’,新来者觉醒能力的场所。”
灵知草停下脚步,蓝色的叶片微微收拢,显得庄重肃穆,“请至祭坛中心,将你的手触碰味核。
然后…释放你最强烈的执念。
你对‘食’的追求,对‘完美’的执着,你过往的辉煌、失败、愤怒、不甘…将这一切,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裴九溟凝视着那团散发着无穷诱惑与本源气息的味核,感受着其中仿佛能包容天地间所有味道的庞大能量,心中五味杂陈。
执念…这是他此刻最不缺乏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祭坛,脚下的琼脂地面传来温和而浩瀚的能量反馈。他伸出依然微微颤抖的右手,迟疑了刹那,最终决然地按在了那旋转的味核之上。
轰——!
一股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庞大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这不是文字,不是图像,而是纯粹的、爆炸性的“味”的本源信息!
酸、甜、苦、辣、咸、鲜、麻、涩…以及由它们排列组合、衍生出的亿万兆种复合味觉,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他灵魂深处绽放!
紧接着,他一生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抽取、打散、重组:第一次笨拙地握刀,汗水滴落灶台;
第一次将想象中的味道完美呈现,食客脸上那惊艳的表情;
在咆哮的台风眼中架锅,挑战自然的伟力;用耐心和灵感培育出会唱歌的月光海葡萄;
为了几坛沉船酱油,不惜与皇家船队周旋;还有…天膳宴上,那道永远无法磨灭的裂痕,右手失控的瞬间,以及随之而来的、冰封一切的绝望和自我放逐。
所有的荣耀与骄傲,所有的痛苦与遗憾,所有的偏执与疯狂,都化作最原始的能量,与那奔腾咆哮的味觉洪流疯狂地交织、撕扯、融合!
“执念强度足够,但…核心尚有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