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朱标休憩是其一,其二是他知道,若今晚还在春和宫,吕氏必定会不悦。
朱棣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昨夜,太子妃吕氏虽极力掩饰,但他心中雪亮,吕氏分明是去唤他大哥归来的。
若自己待在东宫,以大哥的性格,定会相伴左右,绝不会撇下他一人。
如此一来,吕氏怕是要不痛快了。
朱棣自是无所畏惧,吕氏高兴也罢,不悦也罢,他心中只有真正的大嫂,这永远不会变。
然而,朱棣敬重大哥。
既敬重大哥,便不愿让他为难,更不想惹出什么麻烦。
他虽不惧吕氏的嗔怒,却担心此事让大哥与吕氏生隙。
一旦发生,后果堪忧。
此外,他还想回来看看道衍大师,与之商讨明日接管龙江宝船厂前的准备工作。
到了那里,该如何行事,才能圆满达成目标。
不仅是龙江宝船厂,接下来重启市舶司及解决海盗问题,也需要向道衍大师请教。
朱棣对道衍大师极为敬重且信赖。
尽管他已赴北平就藩,南京的燕王府依然完好无损。
不仅他的燕王府,其他诸王的府邸同样保存得当。
这是朱元璋为了子孙后代日后返京时有个栖身之所。
此时,道衍便住在这燕王府内。
不仅道衍在此,朱棣从燕山卫带回的侍卫也都安置在燕王府。
朱棣归来不久,便见到了道衍。
此刻,道衍正坐于燕王府最高处的楼顶享用美食。
身旁摆着一壶酒,小桌上盛满三碗切好拌匀的猪杂碎。
他已经吃完一碗。
见到朱棣上楼,道衍并未显出惊讶,也没起身行礼。
只是将自己庞大的身躯稍稍挪动,从旁边取来一双干净的筷子,摆在对面。
又拿出一只干净的碗,斟满一碗酒,置于对面。
朱棣亦未多言,径直坐下。
月色如水,他夹起些许猪杂碎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尝完一筷后,端起酒碗与道衍相碰,浅饮一口。
随即继续夹菜进食。
皇后娘娘的病情不是早已好转了吗?为何殿下却满心愁绪?过了片刻,已连饮数碗猪杂汤的道衍忽然打破沉寂问道。
“大师又是如何得知母后的病已无碍?”对于道衍此刻提及此事,朱棣并未感到惊讶,只是好奇他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要知道,关于母后康复之事,父皇至今仍未对外宣布。
道衍闻言笑答:“昨夜那宛若神迹的烟火便是讯号。”
朱棣顿时恍然大悟。不错,若非母后之疾已然无虞,父皇怎会在昨晚命人燃放烟火?
即便后来的绚烂烟火并非出自父皇之手,这并不妨碍道衍推断出结论。
“果然,什么也逃不过大师的眼睛。”朱棣笑着举起酒碗请道衍同饮。
烈酒入喉,似有热流涌动。
两人各自夹着猪杂以缓解辛辣与苦涩。
朱棣沉默无语,道衍亦未再追问为何殿下仍郁郁寡欢。
屋顶之上再度陷入寂静。
二人于此对饮,品尝猪杂。
这些猪杂由燕王府侍卫购自城中熟食铺,味道极佳。
两人边饮边食,直至猪杂所剩无几,朱棣才缓缓开口:“岳丈大人……时日不多了。”
此言出口时,他的嗓音略显沙哑。
道衍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将剩余猪杂送入口中,凝视着朱棣道:“可是那位治愈皇后娘娘的奇人告知殿下?”
朱棣骤然抬头!
……
春和宫内春意正浓。
此时,太子妃吕氏与太子朱标正在沐浴。
所用正是朱元璋赐予的香皂。
暂且不论沐浴后是否真如父皇所说般清爽去污,单是涂抹时那滑腻触感便已令人愉悦。
这是朱标及太子妃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
太子妃吕氏沐浴一番后,灵机一动,发掘出香皂的一项意想不到的妙用,自此对它愈加喜爱,赞不绝口。
“夫君,这香皂真是个难得的好物!”
房中,吕氏感受到香皂带来的清新感,闻着那宜人的香气,靠近朱标身旁,再次盛赞香皂的实用性。
“确实是个好东西。”
朱标靠在榻上,回想刚才的体验,也不由得点头称许。
“若让老四知道这香皂这般出色,他怕是会懊悔吧?”
“他一定后悔。”
吕氏像条柔韧的水蛇般依偎在朱标身边,话语里透着几分含蓄的意味,仿佛话中有话。
朱标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他必定会后悔。”
“夫君,这香皂究竟是如何制成的?为何如此好用?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吕氏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追问起来。
朱标答道:“我也说不清制作方法,这是父皇赐给我的。”
“那么,您能否向父皇请教一下,将那些懂得制作这香皂的工匠找来,或者至少把配方弄到手?”
“你想要这东西做什么?”
朱标疑惑地问吕氏。
吕氏道:“内府的银钱已经不多了,我觉得这香皂是个极佳的物件,如果能大量生产并出售,日后定能带来丰厚的收益。
别看它只是个小玩意儿,但如此实用的东西,绝对不愁销路。
最关键的是,它不像衣物那样,买一件能缝缝补补穿很久。
一块香皂全家用,没多久就会消耗完,人们还得继续购买。
如此一来,这香皂必然畅销!
这样一来,内府的财力也会充实不少,宫中的开支也就不用再那么拮据。”
当然,这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
实际上,她的真实意图是借此机会掌控一部分财权。
这件事由她提出,而母后的年纪也渐长,因此香皂的事情日后必然由她负责。
身为太子妃,她自是不会亲力亲为,而是会安排皇室成员协助管理。
即便大部分收益仍需上缴内府,但她未来的日子定会充裕许多。
经济宽裕后,很多事情都变得容易处理。
例如,可以借助夫君的力量给予功臣一些恩惠,或者借着允炆的名号做一些事来赢得人心、争取更多支持……
即便如今吕氏已基本确认皇太孙之位非允炆莫属,她依然希望把事情做得更周全一些。
毕竟朱允熥终究是常家的外甥!
尽管常遇春早已离世,但他留下的关系网与势力依旧存在。
常茂虽无多大能力,但蓝玉此人实在不可小觑,论辈分,他可是朱允熥的舅爷!
相较之下,在外界的实力比拼上,自己与允炆确实远远逊色于那个早逝的常氏,以及那个被称作废物的朱允熥。
这一发现让吕氏感到压力倍增。
然而,拉拢与扩展势力需要资金支持,并不能单凭空话就得到别人的认可。
因此,早在许久以前,吕氏就开始思考如何既能合乎情理又能低调地赚钱。
可惜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直到香皂的出现,一下子点燃了她的希望。
她立刻决定,就是这个了!
在吕氏心中,只要她开口,这香皂便属于她。
太子素来宠爱她,而且香皂虽然新颖实用,终究不过是件小物件而已。
她平时很少向太子索取什么,刚才还卖力地奉承,把太子服侍得妥帖至极,相信他一定会答应此事!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吕氏颇为沮丧。
“香皂这事儿有些棘手,父皇似乎对它有所安排……”
朱标思索片刻后说道,打算借此机会彻底打消吕氏继续提及此事的念头。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这是韩成研发出来的。
而韩成又与有容订有婚约。
仅凭有容对待韩成的态度,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感情已成定局。
二人成婚后,有了香皂的帮助,他们的生活必定美满富足。
即使不依赖皇家的资金,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有容原本命运坎坷,朱标希望为妹妹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
再说,香皂本就是韩成发明的,归韩成和有容所有合情合理。
不过,朱标并未透露香皂实为宁国公主所创的事实。
他担心吕氏得知真相后会对有容心存芥蒂,影响两人关系,于是直接将责任推给了父皇。
如此一来,吕氏便无话可说。
她更不敢对父皇心存半分不敬。
可以说,朱标这个兄长做得十分称职,考虑得也很周全。
“什么?父皇有大用?”
吕氏顿时愣住,这结果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在她看来,香皂不过是个小东西,只要她开口,就一定会到手。
谁曾想竟会是这样?
“这……夫君可知父皇对此有何大用?”
如果是普通的事情,朱标先前的话已足够让她不再追问。
但这次不同。
这次的香皂,关系着她的重大计划。
眼看只需到手,就能平步青云,实现诸多目标,若就此放弃,她实在不甘心。
“我不知道,父皇并未明言。”
朱标摇头。
吕氏道:“那……夫君何不问问?父皇一向宠爱您,定会告诉您真相。”
朱标正色摇头:“不可,父皇若认为我该知晓,必会告知。
父皇确实疼我,我去询问,他也会告诉我。
但父皇越疼我,我身为儿子就越不能得寸进尺,需知分寸,尽本分。
不能因父皇的宠爱而肆意妄为、得寸进尺。”
朱标的话让吕氏心头一紧,忙点头道:“夫君说得是,此事妾身确实考虑不周。”
吕氏不敢再提香皂之事,而朱标则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像逗弄一只小狗。
吕氏顺从地把头靠向他的胸口。
刚刚稍显不悦的气氛,因朱标的举动瞬间烟消云散……
吕氏与朱标聊了几句后,话题又转到昨晚寿宁宫的烟花上。
她打算探听此事,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似乎寿宁宫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
她相信,关于这一点,夫君绝不会对她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