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呀！”
无忧无虑在车外惊呼两声。
冷凝冽身形微晃，未及出声，云念九已反应极快地伸出手臂，将她牢牢按在车窗边，温热的掌心隔着衣料压在她肩上，以防她被颠簸磕碰。
“怎么回事？”云念九稳住她，随即厉声朝外喝问。
无忧无虑的声音透着惶恐：“将军恕罪！马车压到了碎石，这段路面似乎被人动过手脚，很是不平。”
“无妨。”冷凝冽气息平稳下来，轻轻挣脱他的手。
云念九这才松开她，利落地掀开车帘，纵身跳下马车。
他眉头紧锁，审视着地面。
原本平坦坚实的石板路，这一段竟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碎裂石块，明显是新近造成的破坏。
景秀紧随其后，低头盯着那些碍事的碎石，有些咬牙切齿：“这绝非意外，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先走吧。”云念九沉声吩咐，并未再上马车，而是选择步行。
进了王府的门，冷凝冽脸色就冷下来，眼神锐利如冰。
景秀立刻垂首：“属下即刻去查明那段路的情况。”
黑雨悄无声息地靠近冷凝冽，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您确定那妇人便是鬼手神医姚燕？阁中至今未能完全证实她的身份。”
“确定。”
冷凝冽的回答简洁而肯定，随即补充道，“但此事，暂时不要告知阁主。”
黑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何？”
“以防万一。”冷凝冽眸光微深。
她并非不信任蔺无尘，但暗影阁人多眼杂，消息传递中难保不会出现纰漏。
多一分谨慎，总归是好的。
几人回到冷凝冽所居的院落，她静立片刻，似在沉思，而后开口，声音清晰：“明日陪我去过将军府后，无忧、无虑，你们便不必再跟着我了。”
“可是郡主……”无忧面露急色，刚想分辩。
无虑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两人齐齐躬身应道：“是，郡主。”
……
翌日，云家，将军府。
府门大开，云老夫人精神矍铄，亲自带着家人在门前迎接宁王一行。
“见过王爷，王妃。”云老夫人微微躬身，声音洪亮。
身后云家众人亦随之躬身行礼。
“老夫人快快请起，不必多礼。”宁王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伸手虚扶。
“王爷，王妃，里面请。”
将军府内陈设依旧，透着武将世家特有的规整与肃穆。
冷凝冽随在宁王夫妇身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熟悉的景致。
一样的格局，大体还是那些人，只是心境已全然不同。
步入正厅，云夫人一见冷凝冽，眼中立刻放出光彩，热情地上前几步，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哎呀，阿冽，些时日不见，真是越发标致了，瞧瞧这模样，真是出落得如花似玉。咱们永安城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容貌的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带着笑意打趣，“老九，你能娶到郡主，可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云念九被母亲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咧嘴笑着，并不接话，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冷凝冽。
冷凝冽微微一笑，态度谦和：“夫人过誉了，是爹娘生得好。”
这话让宁王听着很是熨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王妃则在一旁含笑不语，随众人一同落座。
宁王首先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前些时日王府遭逢变故，多谢老夫人和将军府挂念，还派人探望，本王铭感五内。”
“王爷言重了。宵小之辈的构陷之词，岂能玷污王府清誉。”
云老夫人摆摆手，随即感慨道，“说起来，这都要归功于郡主智计过人，在圣上面前沉着应对，据理力争。唉，这几年，真是委屈了郡主这孩子，竟被那等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如此构陷。”
提及此事，宁王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化为惭色，讪讪道：“是本王与王妃识人不明，有眼无珠，错认贼女，才让阿冽受了这许多委屈。”
冷凝冽端坐着，静静听着两家长辈间的客套与寒暄，偶尔颔首，并不多言。
她如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细细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
旁边的冷沐钧倒是与云家的两位姐姐低声聊了几句家常。
两家长辈叙话渐入佳境，云夫人忽然笑着对云念九道：“老九，你带郡主去后园走走吧。家里的梨花开得正好，我记得阿冽以前最喜欢看咱们家的梨花了。”
“多谢夫人费心。”冷凝冽闻言，温声致谢，顺势起身。
云念九立刻会意，站起身来，引着她向外走去。
临出门时，冷凝冽还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云夫人的低语夸赞：“这孩子长大了，话倒是少了些，瞧着稳重多了，真好。”
“我娘夸你呢！”云念九侧头，低声笑着调侃她。
冷凝冽挑了挑眉，唇角微扬，步履从容地跟在他身侧，熟门熟路地向后园方向行去。
她对这里，并不陌生。
云家世代将门，云老将军与云念九的父亲皆为国捐躯。
云念九这一辈，父亲与二叔皆从军，如今二叔尚在。
他们兄弟姐妹共十人，他排行第九。
家中男丁三人从军，一人镇守海疆，两人戍卫西境。
云念九与另一位兄长便同在西境，家中只余年岁最小的弟弟，以及三位尚未出阁的姐姐妹妹。
刚走出不远，便察觉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是云念九的两个妹妹按捺不住好奇，偷偷跟了上来。
云念九察觉，眉头微皱，刚想回头制止。
冷凝冽却轻轻拉了他一下，低声道：“无妨，由她们去吧。”
他便不再作声，两人并肩而行，步伐不疾不徐。
转过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洁白的花海映入眼帘，占据了半个后园。
正是梨花盛开的时节，千树万树，如雪堆砌。
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卷起无数轻盈的花瓣，在空中翩跹起舞，宛如一场无声的飞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甜花香。
“真美。”
冷凝冽停下脚步，微微仰头，望着眼前这片纯净的花海，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欣赏与怀念，许久未曾见到了。
云念九侧过头，凝视着她的侧脸。
阳光下，她肌肤胜雪，长睫微颤，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盛满了专注与温柔，嘴角噙着一抹浅淡而满足的笑意。
这一刻的她，褪去了平日的疏离与戒备，显得格外动人。
他心中一动，悄然从袖中取出一物，趁她不备，抬手轻轻将一枚精致的簪子插入她乌黑的发髻间。
那簪子以白玉雕琢，样式正是一枝栩栩如生的梨花。
“我娘特意寻人打制的梨花簪，送你。”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冷凝冽微怔，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发间的凉意，触手温润。
她转过头，对上他那双独特的灰色眼眸，眸中笑意渐浓，带着几分戏谑：“云将军如今倒是学会委婉了？邀人赏花，赠人发簪，都要借着令堂的名义？”
被她这般直接地点破心思，云念九非但没有丝毫恼怒，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几分，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丝，气息温热：“这不是怕郡主矜贵，不肯赏脸么？”
“你的面子，我何时不给过？”冷凝冽不闪不避，反而也稍稍向前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呼吸交缠。
清雅的梨花香混合着她身上独特的冷香，萦绕在鼻端。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清晰地映出对方的影子。
云念九刚要后退，冷凝冽却拉住他的衣服，没给人后退的机会：“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今天时机正好。老夫人大概会留我们吃饭。”
她很久以前就很聪慧，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这样喜欢分析人心了？
大概，这几年，在王府是真的过得步履维艰吧。
云念九有些心疼，轻轻抱了抱她：“阿冽，我担心你。让他们两个跟着你，至少我会安心一些。”
“暗影阁会保护我的安全，你需要人陪你驻守西境，西境比这边危险。”冷凝冽没说一个不字，却清晰了当的拒绝了他。
云念九自嘲的笑了下，他一直很了解她有多固执，也料到了这个结果，不甘心的又追问：“你就这么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