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初安回头看了眼王府，眸中涌上了一层浓浓的不舍。
直到老先生拽了拽他的胳膊，严初安才慢慢的回身。
“我不想走......伯父现在很伤心，大家都很难过，我觉得......”
严初安说着，缓缓低下了头，倔强地撇了撇嘴，但强忍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你觉得你留下，就会减弱他们的悲伤吗？”
老先生温声细语，但说话却直指痛点。
“初安，你且抬头看看这天。
浮世万千，世间光景变换，于天而言，不过须臾之间。
多少天才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随风化为枯骨，你可有见这天为谁而暗吗？”
严初安吸了吸鼻子。
心想，就算没有天才埋没在世时，这天不是该暗还得暗嘛！
见他不说话，老先生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似的。
“莫要在心里耍那些小心思，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
严初安咬了咬牙，泄气似的摇了摇头。
“那你想做，让这天暗下来的人嘛？”
严初安眼眸一亮。
“让天......暗下来？”
只为徐小栀的话......
严初安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猛得点头应了下来。
老先生却指着他的额心，脸上的神色还有些严肃，“不是为了一个人，而是为了天下人。”
严初安还只是个孩子，早年间遭受的那些，全都在他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要不是徐栀的出现，他现在已经身处阎罗殿前了。
哪还能跟着她来到长安，认识这许多顶顶好的人。
现在，眼前人只是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就要让他为了天下人而努力，严初安怎么会服气。
想起那日，就连王免也被严初安指着鼻子怒骂，更遑论其他人。
“都说苍山一派，远离世俗喧嚣，只凭缘分行事。
可现在，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
我还只是一个孩子，天下人如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将天下人跟我一个孩子捆绑，那要你们这些大人有什么用？
吃干饭的吗？
我是阎罗王还是玉皇大帝？能够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
还是说，我是判官转世，专判世间不平？
若我真有那判官笔，我笔下的第一个亡魂，必定是之前曾经伤害过我的那些人！
还想让我为天下人舍生忘死？
凭什么！
我没有道德，所以我绝不接受你的道德绑架！”
徐栀之前对着严初安一顿输出，当时的严初安便摆着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架势。
没想到，他竟真的将那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老先生神色复杂的看着严初安，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无奈之色。
这两个老头，把好好的一个苗子，都给带成什么样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他为了天下人去死了！
我这一世清白啊！！！
“罢了。
我们不上山了，你随我游走世间吧。”
严初安冷静下来后，心顿时凉了半截。
“行走世间，还能让天变暗吗？”
老先生打趣他道，“我带你去拜一个新的师父，他的手艺可是众人有目共睹。”
“手艺？”
老先生点了点头。
“是啊。盖个四面不透风的房子，进去之后，你想让天什么时候变暗，天，就会什么时候变暗。”
老先生话落，收获了严初安一枚白眼。
王誉与杨兆明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两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不舍。
“伯伯。”
严初安不敢抬头看向王誉，只能低着脑袋轻轻出声。
“你没做错什么，不用对我感到愧疚，抬起头来。”
王誉轻轻托起了严初安的下巴，让他抬头看向自己。
“这孩子根骨奇佳，悟性也不差。
我也愿意将我毕生所学，全都传授给他。”
老先生目露慈爱地看向严初安，对着身旁的杨兆明道。
“不过，心有小爱，还是难以大成。
我会先带着他游历世间，等他解开心结。”
风萧白扣着手指，委屈巴巴的走了出来。
“师父，我不是你的关门弟子吗？”
老先生的动作一僵，似乎是有些语塞，但很快就开口道。
“他是开门弟子。
我总不能光关门，不开啊！”
风萧白嘴角猛得抽搐起来，“开门弟子？师父，亏你也想得出来，你怎么不说他是锁门弟子呢？”
锁门弟子？
老先生眉头一挑，这个借口也不错，下次再有这样的好苗子，就安在他的身上。
一侧的杨思齐摇了摇扇子，遮下了脸上的无语。
苍山都穷成什么样子了！
就这，还用锁门嘛？我之前去的时候，明明连个门都没有！
“他......还好吗？
师父不让我在此多待，硬要我现在就走，我......”
严初安心中既难过，又愧疚。
他知道那不是王免的错，可他亲眼看着徐栀为了救他，死在了那无名之箭下，他又放不下心中的芥蒂。
王誉摇摇头，不过两日，他双鬓的白发竟比之前多了数倍不止。
“孩子，往后跟在先生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老先生拽着严初安的胳膊，将他边拽边拉地带离了这里。
杨慕贞一直站在一旁，从始至终都没上前，她害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哭出来。
王伯伯已经够难过的了，她不想再让他被自己的情绪感染。
她看着风萧白朝自己走来，便也迎了上去。
“怎么了？”
见他神色不对，杨慕贞疑惑地出声询问。
“师父说......”
杨慕贞探了探脑袋，等待着他的下文。
“师父说，我应该留在杨家，做好杨家婿。”
话落。
他看向了一旁如遭雷击的杨思齐，反观杨兆明，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
“你与杨家兄妹，都曾为徐栀所救。你留在杨家，或许终会有拨云见月的那一日。”
杨慕贞闻言，鼻尖一酸，她捂着帕子顿时哭了出来。
“徐栀姐姐......”
漆黑一片的空间中，一道磨人的吵嚷声骤然响起。
流光闪过，一抹虚影突然出现。
她的到来，使得漆黑的深渊有了一丝光的痕迹。
徐栀唇角紧抿，像是在忍受着非人一般的痛苦似的。
梦中。
她被无名之箭，一箭贯穿心脏，那痛彻骨髓的寒意紧紧地攀附在了她的脊髓上。
稍稍一动，便痛麻了半边身子。
徐栀紧咬的喉间，还是忍不住溢出了一声痛苦的呼声。
“......拯救众人的命运！由我一肩挑起！”
“承担反噬吗......我可以的！”
“这都是你该受的！你就是个恶魔！魔鬼！”
嗖——
反噬的因果，悄然爬上了徐栀的身躯，像是刻进骨髓的纹路一样，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身上。
那一件件由她改写的历史，导致产生的蝴蝶效应扑面而来。
最后的画面中，是八岐大蛇痛苦嚎叫的模样。
数百万人的因果，像是炸弹一样，砸在了徐栀的身上。
“...痛.....”
她的身体，被反噬的因果撑开了数道碎纹，裂痕还在不停地扩大，她的胳膊砰得一声，碎在了黑暗之中。
漆黑一团的深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涌动，它们在寻找栖身之地。
直到徐栀的呼声，为它们指引了前路。
三缕混沌之力，疾速钻入她的身体，与因果的反噬交织在一起。
一个力量被用于毁灭，而原本归属于毁灭的力量，却在拯救。
徐栀破碎的胳膊再次被拼接完成，幸而这一切，都是在她昏迷时进行的。
否则，她即便不被痛死，也定会被眼前这一幕吓坏。
“感受力量、炼化力量，使它为你所用，成为你的仆从，而非你成为力量的奴仆。”
卡俄斯此时的声音，温柔到令人想哭。
祂的嗓音，像是有魔力一样，瞬间安抚了徐栀浮躁的心绪。
周围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