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柯压根没听到黄胜在说什么,她正埋头分银票呢。
抬起头来,黝黑发亮的葡萄眼兴匆匆看着黄胜。
“黄师父,一共挣了十四万两银子,二八分成,我能分多少?”
她年纪小,又没正经学过术算,一时算不明白。
黄胜嘴角抽了抽。
他好不容易愿意收个徒弟......
“小丫头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什么?”
“哎呀,黄师父先帮我算算嘛,可儿算不明白。”
她眨巴着大眼睛,笑眯眯的样子又软又萌。
黄胜叹了口气,只能屈服。
“十四万两银子,你得两成,那就是两万八千两,你要这么算,十万的两成是两万两......”
一旦代入了自己师父的角色,黄胜开始滔滔不绝。
李南柯小脸一跨,自动屏蔽了黄胜后面的话。
“我才得两万八千两......”
将所有银票倒在桌子上,小小的人儿蹲在太师椅上,一张一张地数着。
我一张。
沈琮一张。
沈琮又一张。
沈琮又又一张。
沈琮......
圆圆的小脸皱皱巴巴的,像是在割肉一般。
大头全都进了沈琮口袋里。
肉疼。
她忽然抬起头,幽幽看着黄胜。
“黄师父,这么多银票,宣王他应该不会一张一张点吧?”
黄胜:“不会。”
李南柯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小手倏然从左边匣子里抓起两张,放进右边的匣子。
黄胜话锋一转:“宣王自然不会点,但他府里的账房会点。”
李南柯......
鼓着脸颊,又垂头丧气地将放进去的两张银票重新拿了回来。
然后拍拍心口,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算了李南柯,要做个诚实的孩子。”
黄胜忍不住笑了。
这小丫头,可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勉强耐着性子等她分完银票,才道:“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李南柯眨了眨眼睛,“听到了啊,黄师父说要教我经商之道嘛。”
黄胜瞪圆了仅剩的一只好眼。
“你听到了,就一点不激动?不兴奋?”
李南柯嘿嘿一笑。
“我早说过,黄师父一定会教我的。”
“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当然,我这么可爱,拒绝我是黄师父你的损失。”
黄胜......
“你这丫头,哪儿有自己夸自己可爱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可是诚实的好孩子。”
李南柯笑嘻嘻地从椅子上下来,倒了杯茶,走到黄胜身边。
然后恭恭敬敬跪下,将茶双手举过头顶。
“徒儿南柯,给师父敬茶,师父喝了这杯茶,以后走哪儿都要带着徒儿。
等以后老了,也不能嫌徒儿管得多,管得宽。”
黄胜反应过来李南柯话中的意思,不由愣了下,接茶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然后抬头将茶一饮而尽,因为喝得急,呛得咳嗽了一声。
片刻才吐出一个字,“好。”
李南柯等他喝了茶,才眉眼弯弯起身。
“师父喝了我的茶,明儿就搬到侯府去住,住得近了也好教导我。”
黄胜沉默片刻,点头。
“好。”
李南柯拿起桌上的木匣子递到他手里。
“师父先将这只木匣子送去给宣王吧。”
“好。”
待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黄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我是你师父,不是你的小厮。”
“嘿嘿,有事师父服其劳嘛,师父辛苦了,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李南柯抱起桌上另外一只木匣子转身跑了。
黄胜看着手里的木匣子,抬手摸了摸眼罩,又忍不住笑了。
小丫头刚才说要给他养老呢。
他起身锁好仓库的门,抱着木匣子慢悠悠离开了。
外面阳光灿烂,驱散了连日暴雨带来的阴霾,街上的积水正在逐渐下降,角落里开始有附近县城受灾严重的难民过来祈祷。
黄胜随手买了一屉包子,给了那些人,换来了那些人的千恩万谢。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眼罩,神情怔忡。
自从家人全都死于山匪之手后,他满心满眼里都只有恨,已经很多年没发过这种善心了。
今日是第一次。
大概是受了小丫头的影响吧。
他摇摇头,加快脚步去了宣王府。
将木匣子交给沈琮,见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丢给了二风。
不由笑着说了李南柯分银票时皱皱巴巴的情景。
“......二八分成,王爷扒皮扒得也太狠了一点,小丫头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沈琮懒懒靠着身后的软枕,想了想李南柯皱成包子脸的样子,苍白的脸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随即眉峰微挑,“这就护着她了?”
话音一落,跪坐在身后的二风忍不住撇嘴,小声咕哝。
“说得好像跟您没护她似的?您要是不想护着她,干嘛大半夜冒雨进宫?
您不就是怕她被有心人网罗罪名被治罪吗?大半夜折腾一圈,淋了雨,足足烧了两天......”
沈琮一个眼刀甩过去。
二风揪了揪胡子,手动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沈琮摩挲着手里的火炉,轻哼。
“想多了,我不过是怕我投出去的银子打了水漂而已。”
二风在他背后偷偷做了个鬼脸,无声说了两个字。
嘴硬!
黄胜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这才发现确实比平日里更加苍白,眉眼之间都有些蔫蔫的。
关切问了一句,“王爷还好吧?”
沈琮颔首。
“不妨事,别听二房胡说。”
二风不服气,二风不敢说。
沈琮挑眉又问黄胜,“看来这个徒弟收定了。”
黄胜摸了摸眼罩,点头一笑。
“小丫头不怕我,她知道我的过往,但却并不会像普通孩子一样用可怜的眼神看我。
她小小年纪,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却能想到捐粮以及平价卖粮。
只凭这一点,就已经超过了世上一大半的人。”
沈琮轻啧了一声。
“看出是你徒弟来了,满口都是夸,不是当初一口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屁孩了。”
黄胜摸着眼罩,嘿嘿一笑。
“谁还没有个眼拙的时候,不是谁都能像王爷一样慧眼识珠,连个八岁的奶娃子都能发掘出来。”
沈琮手指轻轻摸着手炉,没做声。
小丫头身上有种天然的矛盾感,时而幼稚软弱得像八岁孩童,时而又做事沉稳如成人。
给她银子让她买粮本只抱着两分期待。
如今随着暴雨,决堤这些事的到来,两分不知不觉成了四分,甚至还有稳稳往上涨得趋势。
他很期待小丫头还能“占卜”到什么。
“对了,你回去告诉李南柯,让她们做好随时进宫见驾的准备。”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黄胜。
“把这个带给你的好徒儿。”
黄胜垂眸扫了一眼,不由脸色一变。
“王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