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深处,巨石滚落如雷。
“跑!”狄仁杰一把将林琛向前猛推。
林琛腿一软,险些栽倒,每一步都锥心刺骨。胸前镜子冰冷,吸着他残存的体温。
矿道转角,一线微光。
“出口!”裴元澈喊声嘶哑。
磨盘巨石砸在前方,尘雾呛人。林琛被震得头晕眼花,一名金吾卫死死拽住他臂膀。
“撑住!”那金吾卫满脸血污,眼中是赤裸的求生欲。
顶上岩层又裂,黑红毒液如雨落下,沾甲即腐,冒起青烟。
“啊!”一名金吾卫颈项中招,惨叫着翻滚。
“走!”狄仁杰厉喝,反身去拖那伤员。
光亮渐近。林琛眼前发黑,胸前镜子急颤,他咬牙冲向光源。
“轰!”
整段矿道塌了。
剧痛。轰鸣。天旋地转。
黑暗。窒息。
林琛以为自己死了。
直到刺骨寒风刮过脸颊,他猛地睁眼,大口喘息。眼前是蓝得发亮的天。
石灰砂砾糊了他满头满脸,口鼻间尽是尘土与血腥。
他撑起身,咳出一口灰浆。
这是一口废弃古井,他们从井壁破洞摔了出来。四周是残垣断壁,杂草凄凄。
裴元澈单膝跪地,剑尖拄地,血顺着发梢滴落。他竟在最后关头,劈开了一段塌方,为众人挣出生路。
狄仁杰靠着碎石,撕下衣袖给同袍裹伤。他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右臂不自然地垂着。
金吾卫仅剩六七人,个个带伤,喘息微弱。那被毒液烫伤的,连同两名断后的,都埋在了下面。
林琛胸前镜子黯淡无光,裂纹更深,几乎布满镜面。镜体自行排开血污,透出微弱暖意,抵御着寒气。
“这是……何处?”林琛嗓子哑得厉害。
“兴庆坊西北角,一处宋氏废宅。”狄仁杰声音疲惫,带着铁锈味,“此地之下,有隋时水道仓储,与鬼市暗通。”
林琛勉强站起,双腿沉重。他走到断墙边远眺。
黄昏已至,长安城暮霭沉沉。远处钟声悠扬,一派安宁。
他们刚从鬼门关爬回,人间依旧。
林琛闭上眼,地下那扭曲的裂痕、诡异的巨爪、噬人的死气、无数怨毒嘶吼,一一闪过。
“那究竟……是什么?”他低声自问。
地面忽地微微一颤。
极轻微,却让所有人汗毛倒竖。震感迅速向远处蔓延,井口似有黑气一闪即逝。
“不好!”狄仁杰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地下有变!兴庆坊危矣!”
话音未落,远处一声闷响,夹杂人群惊呼。
一股恶寒爬上林琛脊背,他拖着残躯奔向井边。
井底幽深,漆黑如墨。
“嗡。”
阴阳鱼骨镜突兀一震,银光急闪旋即熄灭。镜内那缕被银光裹住的紫黑能量剧烈颤动,似与井下之物呼应。
林琛胸口剧痛,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破碎画面像碎裂的瓷片扎进脑海:血迹斑斑的巨大石台,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浮雕,腥气扑鼻的血腥祭祀,吞噬一切光明的漆黑裂隙……
“林琛!”裴元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踉踉跄跄冲过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他,血污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臂膀。
“下面……”林琛喉咙冒火,声音像漏气的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撕裂般疼痛,“不止一处祭坛……那地下,远比我们想的……大……”
“封锁此地!”狄仁杰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下令,“速去通报宫中,兴庆坊恐有大变!传令大理寺,调集所有可用之人,戒严!”
两名尚能拖着伤腿奔跑的金吾卫忍痛领命而去,踉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远处又是一声震天闷响,灰黄烟尘自兴庆坊中央冲天而起,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
民众鸡飞狗跳般惊叫四散,乱成一锅粥。
“地龙翻身了!娘诶!”
“房子塌了!谁来救救我家娃啊!”
“妖怪!妖怪出来了!老天爷啊!”
林琛双手死死撑地,指甲嵌进泥土,勉强稳住摇晃如醉汉的身形,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抬头望向同样伤痕累累的狄仁杰,哑着嗓子艰难挤出字眼:“狄公,我琢磨着……那帮人搞的破仪式,八成是某种……召唤把戏。”
“召唤?”狄仁杰虬髯染血,眉峰紧蹙成川字,眼神锐利如刀。
“那黑不溜秋的骨锥,扎进人体,就成了'坐标',引那缝隙里的邪门玩意儿钻出来,骨锥上的鬼画符,我虽然没见过,却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瞧见过。”
“长安城下,祸根深埋啊!”狄仁杰眼中寒光一闪,冷得像冬日的刀锋,“这事,必须立马面呈圣上,耽误不得!”
“可您身上全是伤啊……”
“死不了!”狄仁杰不耐烦地一挥手,身子一歪又硬撑住,强压右臂刀口般剧痛,“林琛,你先回府,养精蓄锐!明儿一早,寺里开炉煮茶,好好琢磨这摊子事,记住了,这事儿,绝对不能张扬,半个字都不许往外漏!”
裴元澈立在井边,凝视远处烟尘,神情凝重。月色初升,映得他侧脸冷峭。
“裴兄,你可有线索?”林琛挣扎着挪到他身旁。
裴元澈轻声道:“幼时听家中长辈提过些隋末异闻,言长安城下有禁忌之地。传闻炀帝晚年求长生,秘建地宫,引异域术士设坛。野史之言,不足为信。”
林琛心头一动:“你是说,这些祭坛,源自前隋?”
“不敢断言。但隋末大乱,多少秘术禁典失落。五十载光阴,这长安城下,究竟埋了多少隐秘?”
远处,半轮残月悄然爬上天际。城中灯火,疏星点点。
忽有一名金吾卫指着东北方向,骇然惊呼:“看!那是什么?!”
众人望去。
兴庆坊上空,一缕细若游丝的黑气,冉冉升起,迎风欲散。
那黑气极淡,与夜色几欲相融,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
“邪气!”狄仁杰目光如电,右手已按在腰间刀柄,“有东西,从地下逃出来了!”
林琛胸前镜子又是一阵微弱震颤,一股冰冷的意念直透脑海:危险未除,仅是开始。
他踉跄一步,胸口镜子滚烫,几乎将他灼伤。他死死盯住那缕黑气,强撑着没有倒下。
裴元澈瞳孔骤缩,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