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终场哨声在圣马梅斯球场吹响时,陆弦和陈思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向了球员通道。他们顾不上与队友过多庆祝,也婉拒了赛后大部分的采访请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球队早已为他们安排好了最快返回马德里的私人飞机。在简单的冲洗和换装后,两个年轻人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满心的胜利喜悦,踏上了归途。
飞机划破毕尔巴鄂的夜空,将喧嚣的“狮穴”远远甩在身后。窗外是深邃的夜幕,点缀着零星的灯火;而他们的心中,早已飞回了那个此刻一定热闹非凡的家。
当他们乘坐的专车停在别墅门口时,已经是马德里时间深夜十一点多。
还没进门,就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中西两种语言夹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又和谐的交响乐。明亮的灯光从窗户透出,将整个院子都照得暖洋洋的。
陈思深吸一口气,笑着对陆弦说:“感觉比踢比赛还紧张。”
陆弦笑了笑,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我们回来啦!”
“回来啦!英雄回来啦!”
随着陈思的一声大喊,客厅里瞬间沸腾了。
陆弦的父母、爷爷奶奶,陈思的父母、外公外婆、舅舅一家,还有笑靥如花的格里娜,所有人都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乖孙,累坏了吧!”陆弦的奶奶一把拉住他,心疼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检查有没有受伤。
“没事奶奶,赢球了,一点都不累!”陆弦笑着抱了抱奶奶,然后转向父母和爷爷,“爸,妈,爷爷,我们回来了。”
陆爸爸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神里满是骄傲:“好样的!踢得真硬气!不愧是我儿子!”
另一边,陈思已经被他的家人们团团围住。陈妈妈一边数落他这么晚才回,一边却悄悄抹着眼角的泪花。陈爸爸则和格里娜的父亲站在一起,两个男人用一种“吾家有子(婿)初长成”的欣慰眼神看着他。
宽大的餐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堪称一场“中西合璧”的盛宴。
东边,是陆妈妈和陈妈妈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鲈鱼、寓意红红火火的可乐鸡翅、代表团团圆圆的四喜丸子,还有一盘盘热气腾腾、由奶奶和外婆亲手包的饺子,散发着浓浓的“家”的味道。
西边,则是格里娜和她母亲的手笔:金黄诱人的西班牙海鲜饭、切得薄如蝉翼的伊比利亚火腿、蒜香扑鼻的橄榄油煎虾,以及各式各样的tapas小吃。
大家围坐在一起,陆弦的爷爷作为最年长的长辈,举起了酒杯。他看着一屋子的儿孙和异国的朋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今天,是咱们中国的除夕夜!也是我们两家人,第一次在这么远的地方一起过年!我们不分中国还是西班牙,我们都是一家人!为了孩子们的胜利,为了我们这个大家庭,干杯!”
“干杯!”
“cheers!”
“Salud!”
清脆的碰杯声中,夹杂着不同语言的祝福。
饭桌上,语言不通并没有成为障碍。陆弦的父亲和陈爸爸一起,跟格里娜的父亲大谈特谈刚才那场比赛,虽然需要格里娜和陈思在中间不停地“同声传译”,但几位父亲聊得眉飞色舞,不亦乐乎。
老人们则用最质朴的“美食外交”进行着交流。陆弦的奶奶热情地给格里娜的母亲夹了一个饺子,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这个,好吃!Good!”
格里娜的母亲也笑着,用叉子叉起一块海鲜饭里的青口贝,递到奶奶碗里,用西班牙语回应着:“Este, ?muy rico!(这个,非常好吃!)”
两位老太太相视而笑,所有的善意与温情,都融化在了这食物的香气里。
陆弦和陈思坐在中间,看着眼前这热闹又温馨的一幕,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们赢得了全世界的喝彩,但在这一刻,所有的荣耀都褪去了光环,回归到最本真的幸福。家人的陪伴,爱人的微笑,这才是他们奋斗的最终意义。
格里娜悄悄在桌下握住了陈思的手,眼中闪烁着星光。陈思回握住她,他知道,饭后,父母们就要开始“谈正事”了。
年夜饭正吃到酣处,别墅的门铃再次被按响。
陈思跑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笑嘻嘻的田皓月和他的一家。田爸爸和田妈妈手里提着包装精美的礼物,显然是特意来拜年的。
“田叔叔,阿姨,皓月!新年好!快请进!”陆弦也赶紧起身迎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人们的话题,也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年轻人的“终身大事”。
陈爸爸清了清嗓子,用眼神和亲家——格里娜的父亲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微笑着开口:“那个……格里娜爸爸,妈妈,今天大家都在,我们……”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而郑重。陈思的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格里娜则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但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一场关于未来的重要谈话,即将拉开序幕。
就在这时,一直表现得颇为安静的田皓月,悄悄地对陆弦使了个眼色,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出来。”
陆弦愣了一下,随即会意。他悄悄地对父母做了个手势,然后和田皓月一起,溜出了气氛“严肃”的客厅。
两人一前一后地溜到别墅前的院子里,冬夜的冷空气让刚刚喝了点酒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神神秘秘的,干嘛?”陆弦好奇地问。
田皓月没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他径直走向自己停在院子里的那辆SUV,按下了车钥匙。
“嘀”的一声,后备箱缓缓升起。
陆弦凑过去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宽大的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全都是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烟花和爆竹!从最常见的“窜天猴”、“摔炮”,到大型的组合烟花,琳琅满目,仿佛一个移动的烟花仓库。
“我靠!”陆弦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随即压低声音,用一种看外星人的怪异眼光看着田皓月,“你……你这些东西是哪儿搞来的?西班牙这边让放这个吗?”
在西班牙,私人燃放烟花受到严格的法律管制,尤其是在马德里这样的大城市,私自燃放是绝对不允许的。
“你管我哪儿搞来的!”田皓月得意地一扬眉毛,“山人自有妙计。过年嘛,没有烟花怎么能叫过年?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才从一个华人商会那弄到的‘年货’。”
他从后备箱里抱出一个最大的组合烟花,不由分说地塞到陆弦怀里。
“别愣着了!快,我们找个空旷的地方,给马德里也拜个年!”田皓月拉着陆弦,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让他们也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Nochevieja china’(中国除夕夜)!”
陆弦抱着那桶沉甸甸的烟花,哭笑不得。理智告诉他这事儿不靠谱,万一被邻居举报或者被警察抓到,明天的新闻头条可能就不是“皇马球星率队取胜”,而是“皇马球星除夕夜因非法燃放烟花被捕”了。
但看着田皓月那副兴致勃勃、仿佛回到童年的样子,再听着屋里传来的欢声笑语,他心中的那点“循规蹈矩”瞬间就被点燃了。
是啊,过年,怎么能没有烟花呢?
“走!”陆弦不再犹豫,抱着烟花,跟着田皓月,两人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溜出了自家院子,朝着不远处一片开阔的社区绿地跑去。
社区绿地的中央,空旷无人。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烟花摆好。田皓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防风打火机,点燃了引线。
“快!快跑!”
两人捂着耳朵,飞快地跑开。
“咻——砰!”
一束金色的火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尖啸着冲上夜空,在最高点轰然炸开,化作一朵巨大的、璀璨的金色蒲公英,瞬间照亮了马德里郊区的夜幕。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红色、绿色、紫色的烟花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在深邃的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花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清脆而响亮,充满了久违的年味。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光亮,瞬间打破了社区的宁静。远处,几栋别墅的窗户亮起了灯,隐约能看到有人影在张望。
别墅里的人们也被惊动了。他们纷纷走到院子里,抬头望向夜空,脸上满是惊讶和喜悦。
“是烟花!天啊,太美了!”格里娜仰着头,眼中倒映着漫天星火,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陆弦的爷爷奶奶、陈思的外公外婆,这些老人们看着这熟悉的景象,听着这亲切的声音,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这烟花,仿佛一瞬间将他们从马德里拉回了故乡的除夕夜。
绿地上,陆弦看着夜空中不断绽放的绚烂,拿出手机,拨通了吕晓书的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他将摄像头对准了天空。
“晓书,新年快乐!”他在喧闹的背景声中大喊着,“看,我为你放的烟花!”
视频那头,吕晓书正坐在自家窗前,她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一片为她而升起的“星辰”,先是惊讶,然后笑了,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陆弦,你这个笨蛋……”她嘴上嗔怪着,声音里却充满了藏不住的甜蜜与感动,“太美了……”
漫天烟火之下,一个在马德里,一个在杭州,隔着七个时区的时差,两颗心却在同一片绚烂的夜空下,紧紧相连。
田皓月在一旁点燃了最后一串小鞭炮,看着好友这副“傻样”,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片刻的浪漫与疯狂,或许会招来一些小麻烦,但对于陆弦,对于这个家里所有思乡的人来说,这片在马德里上空绽放的东方焰火,是任何礼物都无法替代的,最珍贵的新年祝福。
最后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告别的光华,细碎的金光如星尘般缓缓飘落,最终消散于黑暗之中。喧嚣声戛然而止,周围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冬夜里清冷的风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熟悉又陌生的硝烟味。
这味道,对于陆弦来说,就是“年味”最直接的记忆。
田皓月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一脸回味无穷的陆弦,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怎么样?爽不爽?这感觉,地道吧!”
陆弦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望向不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能看到家人们团坐的身影,听到隐约传来的欢笑声。那温暖的橘色灯光,与身后这片燃放过烟花的、清冷黑暗的草地,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他长长地、满足地呼出了一口白气,轻声感慨道:“真好啊……”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都不知道,”陆弦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扇窗,“我们有多久,没这么正经地过一次年了。”
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过去的几个除夕夜。
“前两年在意大利的时候,”陆弦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就简单了。那时候我和陈思刚去,人生地不熟的。过年那天,我俩就去米兰的中国城,找个中国超市,买点速冻饺子,再买点菜。回公寓,我掌勺,他打下手,随便炒两个中国菜,开瓶可乐,两个人对着电视里的意甲比赛,就算是年夜饭了。”
“安安静静的,吃完饭刷个碗,就好像和平时任何一个晚上都没什么区别。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味的冷空气。
“少了人气儿,少了这股热闹劲儿。”
田皓月听着,脸上的嬉笑也收敛了起来。他能理解陆弦话语里的那份落寞。对于常年在海外打拼的游子来说,故乡和亲情,是心底最柔软也最渴望的慰藉。
陆弦转回头,看着田皓月,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和真诚。
“但是今天,”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用力,“看着我爸妈,我爷爷奶奶,还有陈思他们一家人,大家坐在一起,说着笑着,吃着妈妈做的菜,听着爷爷讲过去的故事……刚才,还有你拉我出来放的这通烟花……”
他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皓月,这才是过年啊。有家人的地方,有烟火气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过年。”
这三年来,他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希望之星,成长为世界顶级中场。他赢得过无数的掌声和荣誉,但直到这一刻,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被家的温暖和久违的年味紧紧包围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一种名为“归属感”的东西,彻底填满了。
“行了行了,别在这文艺复兴了!”田皓月被他说得也有些眼圈发热,故意用夸张的语气打破了这片刻的温情,“再不回去,邻居的举报电话就要打爆了,搞不好警察叔叔真上门来给我们拜年了!赶紧撤!”
两人相视一笑,迅速地收拾好“作案现场”,快步跑回了那栋温暖的别墅。
当陆弦推开门,将一身的寒气和硝烟味带回屋里时,他看到陈思和格里娜正并肩坐在双方父母面前,气氛庄重而温馨。
当陆弦和田皓月带着一身“硝烟味”溜回客厅时,发现气氛已经和他们离开时截然不同。
客厅中央,陈思和格里娜并肩坐着,像两个等待老师宣布成绩的学生。他们的对面,是双方的父母,组成了一个阵容强大的“亲家评审团”。陆弦的家人和田皓月的家人则坐在稍远一些的沙发上,面带微笑,充当着“亲友见证团”的角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又温馨的气息。
“回来了?”陈妈妈看了两个“野”回来的孩子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嗔怪,但更多的是笑意,“快坐下,正说到你们呢。”
陆弦和田皓月交换了一个眼神,识趣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瞬间从“调皮捣蛋鬼”切换到了“乖巧旁听生”模式。
只听格里娜的父亲,正通过格里娜的翻译,微笑着对陈爸爸说:“陈先生,陈太太,我们看着格里娜和陈思一路走来,从相识到相爱。陈思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有责任心,有才华,更重要的是,他对格里娜的爱,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对这个未来的女婿,非常满意。”
陈爸爸听完翻译,脸上乐开了花,连连摆手,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是我们家陈思高攀了。格里娜这孩子,我们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漂亮、懂事、善良,把她娶进门,是我们陈家的福气!”
这番“商业互吹”式的开场白,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接着,话题进入了实质性阶段。
陈妈妈看着格里娜,温柔地问道:“格里娜,我们中国的习俗呢,是希望孩子们能早点成家。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我们做父母的,就想问问你们自己,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呀?”
格里娜看了一眼身旁的陈思,眼中满是爱意和坚定。她握住陈思的手,用还不太流利但十分真诚的中文回答道:“叔叔,阿姨,我……我想和陈思,永远在一起。我想……嫁给他。”
这句直接而坦率的表白,瞬间让在场的所有长辈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陈思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轮到他表态了。
他站起身,先是对着格里娜的父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用诚恳的西班牙语说道:“爸爸,妈妈,请你们放心把格里娜交给我。我向你们保证,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她、保护她,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希望能尽快和她举行婚礼,组建我们自己的家庭。”
然后,他又转向自己的父母,用中文说道:“爸,妈,我想娶格里娜。无论未来是在西班牙还是回中国,我们都会孝敬双方的父母,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格里娜的母亲感动得掏出手帕擦拭眼角,陈妈妈也笑得合不拢嘴。
最终,陈爸爸一锤定音:“好!既然孩子们心意已决,我们做父母的,全力支持!婚礼的事情,咱们两家一起商量着办,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
格里娜的父亲也笑着点头:“完全同意!我们尊重孩子们的想法,婚礼可以在西班牙办,也可以在中国办,或者两边都办!只要他们开心就好!”
“正事”谈完,年夜饭的下半场,进入了更轻松愉快的“发红包”环节。
陆弦的爷爷奶奶、陈思的外公外婆,这些老人们笑呵呵地掏出了一沓厚厚的红包。他们不仅给自己的孙辈、外孙辈,连格里娜和她的家人们,甚至田皓月,都人手一份。
“来来来,新年红包,见者有份!新年大吉,岁岁平安!”
格里娜的父母拿着红色的、印着烫金福字的信封,好奇又惊喜。当格里娜向他们解释了“压岁钱”的含义——长辈给予晚辈的祝福和护身符后,他们都露出了感动的神情。
格里娜的父亲更是风趣地对陈爸爸说:“这个习俗太棒了!我觉得我们西班牙也应该引进!”
屋子里充满了拆红包的惊喜声和感谢声。
当时针缓缓指向马德里时间的午夜十二点,也就是北京时间清晨七点时,新年的钟声虽然远在万里之外,但气氛已经达到了顶峰。
陆弦的爷爷举杯提议:“来,让我们一起,给祖国的亲人们拜个年!祝我们的国家繁荣昌盛,国泰民安!新年好!”
“新年好!”
所有人共同举杯,用不同语言喊出了同样的新年祝福。
陆弦看着这温馨和谐的一幕,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吕晓书发来的消息。
“我这边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新年快乐,我的大英雄。替我向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问好。”
消息下面,是一张刚刚拍下的照片。冬日的晨光,正透过窗户,洒满她的房间,温暖而明亮。
陆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