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陆弦一家三口便收拾妥当。陆妈妈提着大包小包,里面装着给长辈们准备的各色礼物,特别是那份特意去老店买的桂花糕,用油纸细细包好,生怕散了香气。
陆爸爸开着家里的车,驶离了虞越市区,向着崧厦镇的方向开去。一路上,车窗外的景致渐渐从城市的高楼大厦变成了江南水乡特有的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空气也似乎更加清新湿润。
“你爷爷奶奶他们知道我们今天过去,估计一早就去你太姥姥家等着了。”陆妈妈一边整理着手边的礼品袋,一边说道。
陆弦点点头:“嗯,太姥姥年纪大了,大家都在那边也热闹些。”
车子缓缓驶入崧厦镇熟悉的巷弄,这里的道路比市区要窄一些,两旁多是些老式的民居,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宁静。当车子在一个挂着小小院门的老宅前停下时,陆弦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门口张望的爷爷奶奶。
“爸,妈,爷爷奶奶在那儿!”陆弦指着窗外,脸上露出了笑容。
车刚停稳,陆弦便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爷爷!奶奶!”他快步迎了上去。
“哎哟!我的大孙子!可算回来了!”奶奶一看到陆弦,立刻眉开眼笑,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在外面辛不辛苦啊?瞧瞧,是不是又壮实了点?”
爷爷虽然话不多,但脸上的笑容同样灿烂,他拍了拍陆弦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你太姥姥在屋里等着呢!”
陆弦爸爸和陆弦妈妈也下了车,和两位老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将带来的礼物一一递给他们。
“爸,妈,这些是给你们和太姥姥带的。”
“哎呀,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奶奶嘴上客气着,但脸上满是喜悦。
一行人簇拥着走进院子,院子不大,但打理得很干净,角落里还种着几盆耐冬的花草。堂屋的门敞开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混合着老房子的木头味道飘了出来。
“太姥姥!”陆弦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堂屋正中的一张藤椅上,身上盖着薄毯的老太太。她满头银发,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清亮。
听到声音,老太太缓缓抬起头,当看到陆弦时,原本略显平静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也咧开了一个慈祥的笑容,露出了没剩几颗牙的牙床。
“是……是小弦回来了啊……”太姥姥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充满了慈爱和惊喜。
陆弦几步走到太姥姥面前,在她身前半蹲下来,轻轻握住了她那双布满皱纹但依旧温暖的手:“太姥姥,我回来看您了!”
“好……好……回来就好……”太姥姥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陆弦的手背,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点点泪光,“想……想死太姥姥了……”
陆妈妈赶紧上前,也握住老太太的手:“妈,您看,小弦这不是回来了嘛!还给您带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呢!”
“桂花糕……好,好……”太姥姥看着陆弦,又看看围在身边的儿孙们,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屋子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爷爷奶奶忙着张罗倒水,陆爸爸和陆妈妈则陪着太姥姥和陆弦说着话,询问着他在西班牙的生活,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阳光从老屋的窗棂透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祥和。
午饭后,家人们还在热络地聊着天,分享着各自的近况。陆弦觉得有些饱胀,也想一个人静静地走走,便跟长辈们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走出了太姥姥家的老宅。
崧厦镇的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带着冬日特有的微弱暖意。街道上行人不多,显得有些安静。陆弦双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在镇上的主街上踱步。
这里的街道不宽,两旁大多是些两三层的旧式楼房,有些店铺的招牌还带着上世纪的风格,褪了色的字体和略显陈旧的门面,与虞越市区日新月异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熟悉的气味,有食物的香气,有老木头受潮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河水气息。
对陆弦来说,崧厦镇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熟悉,是因为这里承载着他家族的根。他的父母在这里长大,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辈子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童年时期,也曾有几年是在崧厦度过的,那些模糊而零碎的记忆,如同散落在河床上的鹅卵石,偶尔会被岁月的流水冲刷出来,泛起一圈圈涟漪。他记得镇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记得外婆家门前那条长长的石板路,记得夏天和小伙伴们在河边嬉戏的场景。
陌生,则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自从上小学开始搬到虞越市区,后来又远赴西班牙,他回崧厦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来,都感觉这里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一些老店铺关门了,一些新面孔出现了,儿时记忆中的某些场景,也渐渐被新的景象所覆盖。他如今站在这里,更像是一个偶尔归来的过客,带着一丝疏离感,审视着这片曾经无比亲近的土地。
他走过一家杂货店,门口摆放着一些日用品和零食,依稀记得小时候,外婆常带他来这里买糖果。如今店主已经换了人,但那种小镇杂货铺特有的亲切感似乎还在。
他又路过镇上的小学,虽然不是他念过的那所,但看着孩子们在操场上追逐打闹,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模糊的童年影子。他想起,自己真正开始系统接触足球,是在虞越市区的小学,但对运动最初的懵懂热爱,或许就萌发在崧厦这样无忧无虑的玩耍之中。
这条不长的主街,他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前面是一条穿镇而过的小河,河水缓缓流淌,河边有妇人在浣洗衣物,说着他能听懂但已不太会说的崧厦方言。
陆弦在河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看着平静的河面,心中百感交集。这里的生活节奏缓慢而安逸,与马德里那种国际大都市的快节奏和伯纳乌球场山呼海啸般的激情截然不同。但正是这种平淡和宁静,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经和这个小镇渐行渐远,但无论他飞得多高,走得多远,这里始终是他血脉的源头,是他记忆深处一抹温暖的底色。
夕阳西下,给小镇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陆弦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准备返回太姥姥家。
夕阳的余晖渐渐收敛,天色开始暗了下来。在太姥姥家又坐了一会儿,眼看时间不早,陆弦和父母起身告辞。
“太姥姥,爷爷,奶奶,我们先走了,下次有时间我再回来看你们。”陆弦一一和长辈们道别。
“好好好,路上开车慢点。”太姥姥拉着陆弦的手,有些不舍。
爷爷奶奶也叮嘱道:“小弦啊,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常给家里打电话。”
“知道了,爷爷奶奶,你们也保重身体。”
告别了崧厦镇的亲人,陆爸爸再次发动汽车,这次的目的地是陆弦外公外婆家。外公外婆住在离崧厦镇不远的一个更为纯粹的农村地区,那里保留着更多田园风光。
车子在乡间小路上行驶,两旁是连片的农田,冬日的田野虽然有些萧瑟,但也能看到一些绿油油的冬种蔬菜。偶尔能看到几户农舍,屋顶飘着袅袅炊烟,空气中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你外公外婆肯定也早就等着了。”陆妈妈看着窗外说道,“你外婆昨天打电话还问你几点到呢。”
陆弦笑着说:“外婆就是急性子。”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子在一个典型的江南农村院落前停了下来。院墙不高,可以看到里面种着些果树和蔬菜。一条大黄狗听到汽车声,从院子里探出头叫了几声,但看到下车的是熟悉的人,便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外公!外婆!”陆弦刚下车,就看到外公外婆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哎哟,我的乖外孙回来啦!”外婆的声音洪亮而热情,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陆弦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快让外婆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在国外辛不辛苦啊?有没有好好吃饭?”一连串的问题透着浓浓的关切。
外公相对内敛一些,但眼神中的喜悦同样真切。他笑着拍了拍陆弦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外面冷。”
“外公,外婆,我挺好的,都好都好。”陆弦笑着一一回答,被外婆亲热地拉着往屋里走。
外公外婆家是典型的农村平房,院子里收拾得很整齐。屋里虽然陈设简单,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充满了生活气息。桌上已经摆放了一些水果和当地的特色小吃,显然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快坐快坐,喝口热茶。”外婆热情地招呼着,又转身去厨房忙活,“我给你们煮了汤圆,刚做的,尝尝鲜!”
陆爸爸和陆妈妈也和老两口寒暄着,询问着他们的身体和家里的情况。
陆弦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忙碌的外婆和慈祥的外公,感受着这份朴实无华却又无比真挚的亲情。这里的氛围与崧厦镇太姥姥家又有所不同,更加宁静,更加贴近土地。
很快,热气腾腾的汤圆就端了上来,是外婆亲手包的芝麻馅汤圆,香甜软糯。陆弦吃着汤圆,听着外公外婆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讲述着村里的新鲜事,心里感到无比的踏实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