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认识?”
因为戴曦烨的反应太过明显,很少见过她对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反应。而杨舟棋则显得十分平常。那双眼眸仅仅是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便暗淡了下去,不等戴曦烨作何反应,杨舟棋率先抢着回答了张灵玉的问题:“不认识。”
戴曦烨拿着苹果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没动。
张灵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落座,又是一副欠揍的表情看向戴曦烨,笑道:“我还以为认识呢,看我小徒弟的眼神都看直了。”
戴曦烨收了收眼底的眸光,没好气儿的撇过去看向他:“长得帅谁不得多看两眼?”
“好家伙,在座一群帅哥围着你,都没见你多看几眼呢?”
看着那张本有几分姿色,却被那个贱劲儿泯灭了的张灵玉,戴曦烨深觉无力:“滚。”
倒是顾清秋,抬眼与戴曦烨对视着,看着她略带警惕的目光,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
饭毕,张灵玉和顾清秋接到外宗弟子的消息,说抓妖局吊唁人员已经悉数尽至,二人忙着先去前山接待。
钟北郗到底是年纪大了,饭后困意袭卷而来,加之酒喝的有些多,招呼了两句就离开了,这下子席间剩下四个,暂且称之为血雨腥风四人组,两两相望皆是仇敌,一时之间不免尴尬,毕竟人家前脚刚说了不认识,这会儿硬跟着说话岂不是太没面子,戴曦烨转了转手里的酒杯,至始至终也没看杨舟棋一眼。
“行了,我们回去吧。”
“好。”
戴曦烨披上大衣,萧血染跟在她身后,只听见席间发出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戴曦烨还是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
就连一旁默不作声的凌霄也忍不住侧过头去。
杨舟棋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望着少女的背影,仿佛灵峰阁所有的事物在他眼里都不存在,这方天地间只有她。
只是相望一瞬,戴曦烨便扭回了头,刚准备离开,却被萧血染拉住了胳膊。他附在戴曦烨耳畔低声说道:“不和凌掌门打声招呼吗。”
萧血染宽阔的肩膀挡住了一大半来自凌霄的视线,在他的角度来看,两人更像是在亲昵的贴在一起。
凌霄的眸光更暗了些,手中的酒杯被搁在桌子上,只闻一声不疾不徐的回答。
“无妨。”凌霄轻语道,“阿烨,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们再见”
他当然指的是下午的例会。萧血染不可错过的皱了下眉头,言外之意便是魔道之人少掺和他们家的事。戴曦烨觉着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不觉间紧了三分,她叹了口气,“走了。”
萧血染回首一瞥,留下一个算不上多客气的眼神,便跟着她离开了。
待二人走出老远,直到人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杨舟棋依旧静立,眼底尽是落寞。
凌霄的脸色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冷哼一声,一甩衣袍便也随之离开。
……
萧血染跟在戴曦烨身后,倒不像是在藏北叔衡跟在她身后一样像个侍卫,反倒是有几分戴曦烨像他的开路先锋。尤其是二人碰上几个女弟子,那惊讶和崇拜的目光却不是给自己的,戴曦烨心底郁闷的不行,这种目光以前可是她专属的。
萧血染察觉到面前的小土豆心绪不佳,还以为是因为张灵玉那个小徒弟,席间杨舟棋不止一次看她,那眼神算不上陌生。
思虑再三,萧血染还是斟酌着开口:“你跟他之前……认识?”
戴曦烨心底烦闷,没仔细听他的问题,只是敷衍的回了一句:“谁啊?”
“就你师兄那个徒弟。”
这一问给戴曦烨问的神智清醒,她顿了一瞬,便如实回答:“嗯,之前认识。”
“那现在不认识了?”
戴曦烨瞥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方才萧血染和凌霄的争锋相对,犯贱的品质是正清门弟子最好的传统,她立马换了一副神情,高深莫测的看着他:“怎么,你和凌霄也是如此?”
萧血染没料到她会这样反将一军,眼神瞥到别处去,有些不自然:“那倒不是,我不认识。”
“那你少招惹他,”戴曦烨道:“靠近他会变得不幸。”
“为什么?”
“那问问你昨天干的事儿呗。”戴曦烨眯起眼睛轻笑一声,“偷听我们说话可不是好习惯。”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乃是萧血染最特别的优点,被抓包的某人依旧云淡风轻:“你半夜三更被陌生人带走,我不放心。”
可戴曦烨并没有搭理他这个话头,看着他平静的眸光,开口道:“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跟来就跟来了。我不会对你如何,但是凌霄和我不一样。”
“他是傲了点,但不会平白无故对人那样。可他今天这样对你,无非就是昨晚的事。日后还指不定会怎么坑你呢,你倒好,上赶子调戏他。”
萧血染听罢,眼神中不带一丝害怕,反倒是明亮了几分,嘴角扬起两个像素点的弧度,反问道:“你是在担心我?”
……怎么办,突然就不想理他了。
戴曦烨无奈的撇了撇嘴:“……当我放屁。”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萧血染似有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我以后不和他说话了。”
戴曦烨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有些愠怒的看向他:“你到底是……”
“好了,逗你的。”萧血染见她真有些不高兴,连忙解释着,“我有分寸。”
戴曦烨冲他翻了个白眼,“烦人。”
不给好脸还被骂了的公子不怒反笑,看着大小姐开疾跑的背影连忙追了上去,边走边问:“所以你和他那个徒弟到底认不认识?”
“你管我?”
“那看来是认识。”萧血染应了一声,完全失去了往日清心寡欲的形象,大胆的猜测了起来:“应该关系不好吧?不然凭你的脾气,很难有人敢不承认这份交情。”
“……你烦死了。”
……
夜晚来临,张灵玉还在前山忙碌,戴曦烨吃过晚饭,穿上鞋子就准备去灵堂守灵,出门前看见坐在院内望着夜空发呆的萧血染,她顺着目光看去,今儿个也没月亮啊。
她算是理解不了萧血染的至高境界,算了,他最近有些许烦人,还是先溜为上吧。
来到岐山殿,今日早早的就没人来吊唁了,戴曦烨倒是省的再从偏门进,直接从正门进去了。刚跪下按规矩上香烧纸,磕了几个头后,便安安静静的跪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旁的书。
比起第一天晚上的拘谨和陌生,到现在戴曦烨就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候虽然过的很紧绷,修行也很累,但真正的苦难还没来临,身边的亲友还都健在。她的四哥和夏择凌会在早上陪她在后山练剑,中午可以和其他师兄师姐们偷偷溜去山下吃点垃圾食品,到城里溜达一下午,在晚上七点赶回山门和张灵玉一起上晚课……这熟悉的场景几乎和昔日无异。
这份安静本以为会持续下去,直到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家灵堂晚上敲门,不仅无礼还不懂规矩。戴曦烨不悦的瞪向门口,却没想到看清来者后更加不悦。
几年过去了,刘清堂依旧还是那样风采照人。年过花甲,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尽显儒雅和威严,脸上带着的微笑似乎像一个极其和蔼的老者。
刘清堂笑眯眯的看着跪坐在榻上的戴曦烨,“侄孙女,别来无恙啊。”
戴曦烨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刘清堂,拳头捏紧,恨不得下一秒就冲上去把他撕碎。
三年前张家灭门,她假死逃脱,这一切历历在目,是梦魇,每每午夜梦回,都叫她痛不欲生。
这一切都拜眼前这老头所赐!
刘清堂忽略了戴曦烨能杀人的目光,依旧是笑呵呵的走到牌位前,准备从香盒里拿出几根来上香,却被戴曦烨一只手压在了香盒上。
“乖孙女,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配。”
戴曦烨能察觉到刘清堂周身散发的气息,虽然天仙境之上仍有很大进步空间,但他的实力却在短短三年间暴增到了天仙巅峰,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清堂没有因为戴曦烨的语气而面露怒意,嘴角依旧朝上,但眼神却早已凌厉,他笑呵呵的说道:“我代表着抓妖局前来吊唁老掌门,大小姐。你已经不是玉祈府的人了,又有什么资格谈配呢。”
“对了,你如今是魔道的人了,现在现身玉祈府,岂不是给这里蒙羞,自取其辱吗。”
戴曦烨闻言,不觉好笑:“你父子二人修的邪术,与魔道不甚相关,你要说起这个,今儿的香,你怕是上不了,嫌脏。”
谈及邪术,刘清堂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但随之就被随和的笑意冲淡了,他转过头来,正视戴曦烨,道:“那张家的牌位着实比咱们家的好很多,你瞧瞧,三年便助我突破天仙巅峰……呵呵呵呵……”
“这还得好好感谢你啊,乖孙女。”刘清堂笑道,“若非当年顾清秋那废物奈何不了你,才让我发现了张家老宅那块宝贝……呵呵呵……”
戴曦烨的指甲就快要陷进肉里了,但表面上还依旧保持着镇静的表情。她眼底尽是仇恨,“光顾着关照张家,也不知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家里让你回去了吗?你父母的遗骨,现在葬进祖地了吗?”
戳人痛处谁不会,刘清堂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刘家,跟家族决裂,在他父母生前都不被原谅,死后还不被家族允许葬入祖地。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生都无法抬起头的因果,抓妖局高层更是因为这个看不起他。
刘清堂彻底被激怒,他径直走到戴曦烨面前,行气大涨,一把抓起戴曦烨的衣领,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个贱人捏碎。
方才的和蔼荡然无存,只留下他本性里的杀戮和绝情。刘清堂咬紧牙关,一双眼瞪的死圆:“你别忘了,张灵玉还在抓妖局呢……”
戴曦烨眼底早无惧意,多年的岁月折磨早让她准备好面对刘清堂的这一天。她甚至有了能力,有了可以肆无忌惮的嘲笑刘清堂的能力:“众目睽睽之下,你也要杀了我吗。”
“老子本该在三年前就杀了你,如今算是替正道除害,更有意义。”
戴曦烨唇角微勾,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正如你所说,我现在是魔道的人。如果没记错,你儿子主修邪术,现在应该修不得正道吧。”
刘清堂眼底闪过一丝提防。
戴曦烨眼见如此,笑意更甚:“尽管你再怎么藏他,能在抓妖局藏他一辈子吗。你又能在抓妖局活多久呢。”
“日后若没了你这棵遮风挡雨的大树,你儿子只能坠入魔道,到时候是死是活,那不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吗。”
二人距离仅有一拳之隔,但之间充斥的杀意和狠毒,足以流泻千里。
半晌,刘清堂咬紧牙关冷笑了几声,松开了戴曦烨的衣领,往后退了几步。
眼神却落到了戴曦烨紧紧抓着的香盒上,眼底又立马恢复了平静。
“看来大小姐今日是不准备让我对老掌门表达敬意了。”
戴曦烨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都没有忘记紧紧的压住香盒。
玉祈府历经多年变动虎落平阳,这些年面对他们更是低声下气,但玉祈府的尊严,容不得半分受损。
“罢了,”刘清堂轻笑一声,朝着棺椁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老哥,一路走好啊。”
戴曦烨的眼神依旧没有放过装模作样的刘清堂。
刘清堂做足了功夫,才准备退出这灵堂,途径戴曦烨,慈祥的面孔下才暴露出凶狠。
“来日方长,戴曦烨。”
戴曦烨不惧,抬头看向他,看向他内心深处最恶毒的黑暗。
“那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