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一袭玄色官袍立于殿中,闻言连眉头都未动一下:“殿下明鉴,楚家走水实乃意外。臣闻讯亦是痛心疾首,已命人备了厚礼慰问。”
“意外?!”
楚老太爷猛地从席位上站起,手中龙头杖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他花白的胡子气得直颤,布满皱纹的脸上涨得通红:“那火药分明是……”
“祖父。”楚衡倏地转身,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殿内温度骤降,“无凭无据污蔑当朝丞相,可是要治诽谤之罪的。”他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还是说,祖父觉得楚家现在经得起御史台的查问?”
老太爷顿时语塞,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楚放连忙起身搀扶,却被父亲一把推开。
燕昀眯起眼睛,目光在祖孙二人之间来回扫视。他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气氛:“楚相近日倒是清闲,听说夫人身子不适,连早朝都免了?”
“内子体弱,南疆归来后一直未愈。”楚衡拱手,神色如常,“臣已向吏部递了折子,告假半月侍疾。”
“哦?”燕昀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手指轻轻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雕纹,“本王怎么听说,楚相这几日可没闲着。”他突然倾身向前,眼中寒光乍现,“谢家那些陈年旧案,楚相查得可还顺手?”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几位侍立的大臣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楚衡缓缓抬眸,与燕昀四目相对。烛火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殿下既已知晓,又何必多问?”
“楚衡!”燕昀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王这个秦王!”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禁卫统领顾不上礼仪,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报——秦王府遇袭!”
满殿哗然。燕昀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半刻前,一队黑衣人突袭秦王府。”禁卫单膝跪地,声音发颤,“府中侍卫死伤过半,地牢……地牢被人炸开了!”
燕昀猛地转头看向楚衡,却见对方依旧神色淡然,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这个细微的表情让燕昀心头火起,他一把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查!给本王彻查!”
瓷片飞溅,其中一片擦过楚衡的官袍下摆。他低头看了看,慢条斯理地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殿下若无他事,臣先行告退。内子还在等臣回去……侍药。”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燕昀脸上。燕昀死死盯着楚衡的背影,直到那抹玄色消失在殿门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本王盯紧相府,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
殿角阴影处,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领命退下。
楚衡的官轿刚出宫门,一匹快马便从侧门疾驰而出,马上之人披着禁卫军的轻甲,却在拐过三条街巷后迅速褪去外袍,露出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他七拐八绕地穿过数条小巷,最终停在一座不起眼的茶楼后门。
二楼雅间内,萧远道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听到暗号声,他立即打开房门:“如何?”
“楚相当着秦王的面承认在查谢家旧案。”来人压低声音,“殿下震怒,已经派人盯住了相府。”
萧远道眼中精光一闪,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扔过去:“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待探子离去,屏风后转出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人,正是萧云琅。他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父亲,楚衡这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啊。”
“慌什么。”萧远道冷笑一声,“他越是这样,越说明那个'阿娩'有问题。”他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你亲自去一趟秦王府废墟,按这上面的指示做。”
萧云琅接过信笺,指尖微微发颤:“可秦王府现在必定戒备森严!”
“所以才要你去。”萧远道眼神阴鸷。
与此同时,相府的马车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在城中绕了几个大圈后,停在了城南一处僻静的宅院前。楚衡刚下马车,白翎便从暗处闪出:“主子,得手了。”
楚衡微微颔首,随他进入内室。青锋正守在一个铁笼前,笼中蜷缩着一个白发老者,正是从秦王府地牢救出的巫医。
“问出什么了?”楚衡冷声问道。
青锋摇头:“这老东西嘴硬得很,死活不肯说同命蛊的解法。”
楚衡缓步上前,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他蹲下身,刀尖轻轻挑起老者的下巴:“本相再问一次,母蛊在何处?”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楚相何必自欺欺人?同命蛊本就无解。”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恶意,“不过老朽倒是好奇,若是萧姑娘知道您只剩三个月寿命,会作何感想?”
楚衡眼神一厉,匕首瞬间刺入老者肩胛:“找死。”
老者痛呼一声,却仍狞笑着:“楚相尽管动手,老朽死了,这世上就再没人知道延缓蛊毒发作的法子了。”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白翎脸色一变:“主子,有人摸过来了。”
楚衡收刀入鞘,冷声吩咐:“带他回密室。告诉夫人,我今晚要迟些回去。”
当夜,相府寝室内,阿娩倚在窗边望着月色出神。青黛轻轻推门进来:“夫人,该用药了。”
阿娩接过药碗,忽然问道:“阿衡还没回来?”
“刚传话回来,说是有要事耽搁了。”青黛帮她披上外衫,“让夫人别等,早些歇息。”
阿娩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窗棂。自从恢复记忆后,她对危险的感知越发敏锐。今夜这满城风雨,必定与楚衡脱不了干系。
“去把妆奁最底层那个锦囊取来。”
青黛依言取来一个暗红色锦囊,阿娩从里面倒出半块玉佩——正是当年楚衡给她的信物。她摩挲着断裂的纹路,突然下定决心:“备轿,我要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