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娩的眼中只有纯粹的恐惧与困惑,就像一只受惊的幼鹿。
“再装!”燕昀暴怒地拽起她,“你刚才明明——”
“殿下!”殿门突然被撞开,禁卫统领慌张跪地,“楚相进宫了,而且还吐血了!”
阿娩的心猛地一缩,但面上仍保持着茫然。她怯生生地扯了扯燕昀的衣袖:“那个……求殿下让我见见楚衡?”
燕昀狐疑地松开手,突然冷笑:“有意思。”他转身对巫医道,“既然解蛊失败,那就再试一次。”
巫医举起骨刀,阿娩惊恐地向后缩去。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辰王燕硕沉稳的声音:
“殿下,楚相心脉受损,太医曾说恐有性命之忧。”
燕昀的脸色变了变。他盯着阿娩看了许久,突然拂袖道:“让楚衡进来。本王倒要看看,是真失忆还是装糊涂!”
阿娩被粗暴地拽起来,踉跄着往外走。经过御案时,她的袖摆“不小心”扫过那只鎏金蛊盅。
“啪嗒——”
母蛊摔在地上,被她的绣鞋碾得粉碎。
殿外风雪呼啸,朱红的宫门被猛地撞开,楚衡一身玄色官袍染着斑驳血迹,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戾气。他踏入殿内的刹那,殿中烛火齐齐一暗,仿佛连空气都因他的到来而凝滞。
燕昀高坐榻椅之上,指尖仍搭在那鎏金蛊盅上,见状微微挑眉:“楚相擅闯禁宫,是想造反吗?”
楚衡的目光却径直掠过他,落在角落里那抹纤细的身影上——阿娩蜷缩在蟠龙柱旁,素白的衣裙沾了尘灰,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她的指尖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空壳。
“阿娩……”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却在触碰到她的瞬间,感受到她冰凉的指尖在他掌心极轻地划了三下。
那是他们曾经约定好的暗号。
她还记得。
楚衡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一把将人打横抱起,阿娩顺势将脸埋进他颈窝,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领。
“秦王殿下这是何意?”他抬眸看向燕昀,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臣的夫人身子弱,受不得惊吓。”
燕昀眯起眼,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楚相何必紧张?本王不过是请巫医替她解蛊,可惜……”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失败了。”
楚衡的指节微微收紧,阿娩在他怀中轻轻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揪住他的衣襟,声音细若蚊呐:“夫君,我怕……”
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她将一柄锋利的骨刀悄悄塞进他袖中。楚衡垂眸,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眼睛——那里面的懵懂茫然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带着锋芒的冷静。
她记得。
她全都记得。
楚衡胸腔里那颗冰冷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像是枯木逢春,死灰复燃。他猛地抬头,眼底酝酿的风暴几乎要化为实质:“燕昀!你竟敢动用私刑?!”
这一声怒喝震得殿内烛火摇曳,守在门外的禁军立刻持刀涌入,将二人团团围住。燕昀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楚相,注意你的言辞。”
阿娩在楚衡怀中轻轻动了动。
楚衡会意,面上怒色更甚:“殿下今日所作所为,臣必当铭记于心!”
“呵。”燕昀缓步走下台阶,“楚相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他抬手示意禁军上前,“同命蛊发作的滋味,不好受吧?”
楚衡冷笑一声,忽然从袖中抽出那柄骨刀,刀尖直指燕昀咽喉:“殿下不妨猜猜,是蛊毒先要了臣的命,还是臣先割断您的喉咙?”
殿内瞬间剑拔弩张,禁军的刀锋映着烛光,森寒刺目。阿娩适时地呜咽一声,紧紧抱住楚衡的脖子:“夫君,我想回家,我们回家……”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通红,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受了惊吓的弱女子。唯有楚衡能感受到,她贴在他耳畔的呼吸平稳而冷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燕昀盯着二人看了许久,突然大笑出声:“好一对恩爱夫妻!”他挥了挥手,“滚吧,本王今日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
楚衡抱着阿娩转身就走,身后传来燕昀阴冷的声音:“楚相,别忘了——你的命,在本王手里。”
宫门外,大雪纷飞。
楚衡将阿娩小心地放进马车,刚放下车帘,就被她一把拽住衣领。阿娩眼底哪还有半分怯懦?她眸光锐利如刀,压低声音道:“燕昀在蛊盅里做了手脚,同命蛊的母蛊不在他身上。”
楚衡呼吸一滞:“在哪?”
“辰王府。”阿娩松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楚衡展开纸条,上面潦草地画着辰王府的布局图,地牢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圈出。他猛地攥紧纸条,抬眼看向阿娩:“你想起来了?全部?”
阿娩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复杂:“从你把我锁在相府那日,到南疆换命……”她顿了顿,“每一件,我都记得。”
马车内一时寂静,只剩风雪拍打车窗的声响。
良久,楚衡哑声问:“恨我吗?”
阿娩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抚上他心口——那里蛰伏着噬心蛊,每月发作时都让他痛不欲生。
“楚衡。”她轻声道,“我们两清了。”
他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她指尖划过他脖颈上那个已经淡去的牙印,“现在,该解决这个了。”
车外传来白翎的暗号声,楚衡忽然低笑出声,一把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血腥气,凶狠又缠绵,像是要把三年的思念都倾注其中。
分开时,阿娩的唇瓣微微发肿,眼底却燃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狠意:“不如我们先把皇宫炸了,再去辰王府拿母蛊。”
楚衡抚过她恢复记忆后越发清亮的眼眸,轻声道:“遵命,夫人。”
果然还是这样狠毒的萧宾月才符合楚衡的心思。
她回来了。带着所有爱恨,与他共赴这场滔天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