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化妆间的空气里浮动着发胶与香水混合的甜腻。
李姐指甲上新做的珊瑚红蔻丹,在化妆镜的灯带下折射出刺眼的光,一下,又一下,轻叩着玻璃镜面。叩叩——那颜色,苏晚想,竟与新闻里林梦可出席发布会时,律师函上律所的Logo底色诡异的重合。
“跟影帝谈恋爱,好处是什么?热搜挂一年,都是轻的。”李姐的声音穿透镜子,递过来一支星芒牌遮瑕膏,“不说别的,顾沉手里的人脉,随便漏一点给你,够你吃到撑,资源直接飞升几个level。林梦可那种货色,以后见你都得绕道走。”
苏晚的视线落在遮瑕膏管身上,那几颗烫金的星芒图案,让她想起顾沉那句“每个道具都有它自己的使命”。她用无名指指腹沾取了一点膏体,触感冰凉。在眼下轻轻拍开时,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李姐耳中:“李姐,如果我拒绝呢?会不会像电影《星尘》里的艾拉,被夺走所有光环,最后只能黯淡收场?”
她问出这句话,并非真的期待一个答案。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李姐涂抹口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镜子里的她,眼神复杂。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从身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最深处,摸出了一张边缘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有些年头了,色调暗沉。年轻许多的李姐,穿着剧组的马甲,笑得开怀,身边站着一位如今已是国际大导的男人。而在他们身后,布景的角落,一个穿着作训服的高大身影,持枪肃立,面容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冷硬的轮廓剪影。
是顾沉。苏晚认出来了。即便只是一个剪影,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也与如今的他如出一辙。原来,他一直都在那个位置,俯瞰着这个圈子的起起落落。
“光,从来不是别人给的。”李姐的声音低沉了许多,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顾沉的剪影,像是在拂去岁月积攒的尘埃,“是你自己站在红毯上,镁光灯追着你的时候,你身上自己发出来的热量。谁也夺不走,除非你自己先灭了。”
苏晚看着照片,李姐的话在耳边回响。自己发热……她想起了顾沉在电话里的步步紧逼,想起了他为她挡子弹时背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也想起了他为她摆平薛涵的雷霆手段。他是光源,强大到足以照亮她,也足以吞噬她。
“艾拉之所以失去光,不是因为她拒绝了王子,”苏晚低声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是因为她把发光的希望,寄托在了王子身上。”
李姐从镜子里看她,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哦?看来苏小姐自己想通了?”
“谈不上想通。”苏晚拿起眉笔,开始描画眉形,手很稳,“只是觉得,如果连这点热量都要靠别人施舍,那站在红毯上,和站在冰窖里,又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李姐重新拿起她的口红,对着镜子仔细涂抹,“站在冰窖里,你会冷死。靠别人施舍,至少能活。活下来,才有机会自己发热。”她的语气现实得近乎残酷。
苏晚画眉的手顿了顿。李姐的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不留情面。她说得没错,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只是,活下来,然后呢?成为另一个被精心打造的“道具”?
“所以,李姐当年,也是这么活下来的?”苏晚问,视线重新落在那张旧照片上。
李姐涂口红的动作没有停,只是眼帘垂了垂:“我活没活下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有选择。顾沉这条船,又大又稳,上了,至少风浪小些。”
“船再大再稳,舵不在自己手里,随时都可能被掀翻。”苏晚淡淡回道,她放下眉笔,开始打散粉。镜中的自己,眼神清明,昨夜的红肿已经消退。
“哟,翅膀硬了?”李姐挑眉,带着几分戏谑,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顾沉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今天去‘悦榕庄’,打算怎么谈?”
“我还没想好具体措辞。”苏晚说的是实话。她只知道,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但至少,我会告诉他,我苏晚,不是他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她想起顾沉那句“我的耐心有限,苏晚。”
她当时回敬“彼此彼此。”
现在想来,那点反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或许有些可笑。但,即便是飞蛾扑火,也要选择自己燃烧的方式。
“棋子?”李姐轻笑一声,将口红盖好,丢进化妆包,“苏晚,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在顾沉那种人眼里,我们这些人,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未必有。充其量,也就是牌桌上的……筹码。”
这话有些刺耳,苏晚却无法反驳。
“筹码也有大小。”苏晚拿起腮红刷,蘸取了浅淡的蜜桃色,“我的价值,我自己来定。”
李姐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她会再说些什么劝诫或者讥讽的话。
然而,李姐只是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外套:“行,你的价值你来定。别忘了,下午三点还有个杂志封面拍摄,别迟到。”她顿了顿,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补了一句,“‘悦榕庄’的茶不错,尤其是雨前龙井。如果顾沉让你点单,记得点那个,至少不会出错。”
苏晚看着李姐离开的背影,那张泛黄的照片还留在化妆台上。
她拿起照片,指尖触碰到顾沉那个模糊的剪影。冰冷,坚硬,一如他本人。
“光不是别人给的……”她轻声重复着李姐的话。
她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是空白的。没有任何题字,没有任何线索,只有岁月留下的浅淡黄斑。
苏晚放下照片,拿起桌上的那支星芒遮瑕膏,重新审视着上面的图案。
每个道具都有它自己的使命。
那么,她的使命是什么?是被顾沉这颗耀眼的恒星吸引,成为他光环下的一颗卫星,还是……努力成为另一颗,可以与他并肩闪耀的星?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今天中午的“悦榕庄”,她必须去。不是为了乞求,也不是为了臣服。
而是为了谈判。
为了她苏晚,在这个巨大的名利场里,那一点点或许微不足道,却属于她自己的光和热。
苏晚对着镜子,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拿起粉扑,完成了最后的定妆。
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神平静,却又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利。
她站起身,拿起手包。
赴约的时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