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嬷嬷出了慈念堂,吆了几个小厮丫鬟,匆忙往外去,行经前院看到了披着薄氅的侧夫人,依礼问了安,对方也只是淡淡嗯一声。
回了栖云院,卿欢装作什么都不知,照顾潮儿,也没让侍卫去通知戚修凛。
等到掌灯时分,院内踏入一道矫健身影,她抬眸看到,示意乳母将潮儿抱走。
“夫君回来了,先净了手,到这边,妾有话要和夫君说。”她眉头轻折,神色严肃。
戚修凛顿了下,莫不是知晓了外间在传,潮儿的身世,他这两日东走西顾,从城外揪出一小股四皇子的余党,清理之后就急往家中赶。
他顺从地去净手,将身上沾了风尘的外袍脱下,换上宽松的家居衣裳。
戚修凛执壶倒水,递给她。
卿欢定定看着他,“夫君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一眼,戚修凛手指一抖,那杯子里的水差点撒出来。
“妾知晓夫君在京都为难,面对皇权并非一句话能拒绝,但也要妥善安置,以免留有后患,如今这后患便出来了。”
还伺机想要搅合明日的满月宴。
戚修凛松口气,“你放心,我已经将人都拿下了。”
卿欢不明看向他,“哪里解决了,那人分明好好的在城中一处偏院里,妾不会处置,等夫君定夺,毕竟,她……”
那腹中还怀着孩子,眼下还不确定是不是他的,若不是,那就好办,虽是女子,却也不能宽纵。
若是,那就棘手。
她面露忧愁,转身也不接他手中的茶杯。
反倒叫他好一顿疑惑。
“盘盘,你且安心,明日的满月宴不会有人来捣乱,便是有,只要他敢靠近,便是自寻死路。”他望向卿欢,卿欢亦和他对视,似也想从他眼中看到什么。
半晌,她眸中失落,到底,他都没有坦白曾经将皎娘带回府上的事。
“嗯,夜间潮儿认人,哭闹起来,只怕会扰了夫君休息,妾便先去偏房睡一夜。”说罢,她起身,让秋兰过来抱走了她的枕头被衾。
戚修凛怔住,上前便拥着她,“我也能抱着他,你只松手不管就是。”
“潮儿是妾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妾怎能不管。”她笑了笑,便轻轻挣开他怀抱,转身走了。
戚修凛低头看着空荡荡的双臂,心里也慌了几息。
他私下唤了秋兰去问,“侧夫人白日可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没见什么人,一直在府上。”秋兰谨记着侧夫人的叮嘱,内心觉得姑爷那半年,早已坐拥佳人,为何还要去找侧夫人呢,如今找回来了,那佳人还怀了孕。
秋兰有些生气,但他是国公爷,她小小丫鬟无权质问。
戚修凛拧眉,知晓定然发生了什么。
否则卿欢决不会与他分床睡。
稍晚一会,他心绪不宁,慈念堂那边派人传话让他过去。
戚修凛披衣起身,刚入了前堂。
“宗权,你快让人去城中找一找你妹妹。”戚夫人神色焦急,她想起今日小厮说过的话,便以为是徐卿欢做了手脚。
戚修凛却道,“苏绮莹这般大的人,又不是不知回府的路,想来是与谁见面误了回家的时辰。”
“她毕竟是你义妹,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是不是徐卿欢在你耳边吹了什么枕边风,我就知晓,她是个不安好心的,出去这一年心思倒是野了。”戚夫人一拍桌子,面色难看。
戚修凛神色幽冷,“母亲慎言,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等满月宴之后,我便会将徐侧氏抬为大夫人,往后这府上也只有她一个夫人。”
闻言,戚夫人愣住,“她那般的身份,能坐到侧氏的位置已经是少见,你竟还要让她做正妻。”
宗权三岁持枪,八岁便随父去了军营,在京都也不曾荒废学业,十三那年去了战场,与长辈一起屡建战绩。
但很孝顺,从没有忤逆她的话。
便是娶了不喜的徐灵君,也没有违逆她。
可要扶徐卿欢做正妻,她并不同意。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戚夫人顿了顿,终究是豁开了这个话题。
戚修凛目光如炬,“知什么?”
“坊间有人在传,徐二在入府之前,许就不是……完璧之身。”戚夫人闭了闭眼,莫名想起当初在府上做丫鬟的荷香。
那样相像的眉眼五官,若不是脸上碗口大的胎痕,任谁都以为,徐卿欢早已在国公府露过脸。
所以她一直不喜这女子。
戚修凛脸色阴下来,几个乱嚼舌根的人已经被他暗中盯梢控制住,四皇子的余党也被他清理干净,还有谁能传这种话。
“她那般的身份,是怎样的身份,母亲瞧不上徐二,那以后,儿子带她出去另开府邸就好,至于这话,有人在污国公府的名声,污祖父和父亲的名声。”
他环视四周,这才问道,“苏绮莹呢?”
戚夫人自知失言,愣了一瞬,“从白日出门,到现在还未归,这才让你带人去城中找一找。”
他没耽搁,派了人出去。
……
下半夜,卿欢被吵醒,却是苏绮莹不知如何,从偏院逃了出来,正门和偏门的侍卫都没有发现她,那想必,是从哪个狗洞钻出去的。
卿欢轻巧起身,没有吵醒潮儿,穿衣带着丫鬟去了前厅。
远远就听到苏绮莹哭诉,“我只是出门办事,却被嫂嫂囚禁在偏僻的院子里,不给吃食,便是要生生饿死我,求母亲和兄长为我做主。”
说时还卷了袖口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戚夫人大怒,“这便是你夫人做的好事!如此目无法纪,这还了得。”
戚修凛自然不信,“她不可能伤你。”
“兄长这意思,是绮莹自己弄伤自己,污蔑嫂嫂?”苏绮莹泪盈于睫。
卿欢在堂外听得,只觉得好笑,她迈步进去,跟秋兰使了个眼色,将其余丫鬟嬷嬷全部撵了出去。
这一幕,让戚夫人气得胸膛起伏,“我还在呢,你就当了我的家,要人都撵出去,再过些日子是不是连我也要撵出去。”
戚修凛上前一步,便要握她的手。
卿欢错身避开,恭敬地行了个礼,“儿媳不敢,是因儿媳接下来的话,外人听不得,传出去,损了国公府的颜面。”
她深吸口气,将那偏院里的有孕的女子说了出来,“苏姑娘与那女子合谋,要在满月宴上污蔑潮儿,妾一时心焦,这才将人拦下,潮儿是夫君的孩子,毋庸置疑,还有另一人也能证明。”
卿欢抬手。
外间,进来个青色衣裙的女子,正是林执。
自卿欢回来之后,林执便从北境赶回来,恰好赶在了掌灯前回了京都。
“当初国公爷安排属下随在侧夫人身边,那时节恰好北境闹了疫症,侧夫人被真出有孕,便是当时抓药的方子和记录都在,时间对得上,老夫人若不信可差人去北境城中的济世堂一问便知,当时给属下抓药的是个老大夫。”
卿欢看向苏绮莹,“你勾结外人,先是污蔑自己的义兄,后污蔑我,若在明日那样大的日子,京都高官命妇尽在,辱我一人无事,却是辱了整个国公府,从此以后沦为京都官眷茶余饭后的谈资。”
闻言,戚夫人怔怔,不可置信地看向苏绮莹,“她说的可是真的?”
这时承认就是自掘坟墓。
苏绮莹跪在地上,哭得哽咽,“不是,我没有……”
一声冷笑,自卿欢唇瓣溢出,她无情抨击,“没有?那莫不是这府上的侍卫看错了,听错了。”
戚修凛神色凛然,唤了铁衣,前往那处偏院。
他则站在卿欢身侧,“此事也是儿子的意思。”
卿欢心头一钝,生出绵密的酸涩。
“兄长,你信我,我绝无害你之意,只是坊间都在传,嫂嫂在入府之前就……”她话音未落,便看到了兄长眼底的杀意。
顿时吓得将剩下的话咽下去。
“卫平,将苏姑娘送回北境,京都不适合她,她只该待在苦寒之地,余生都不许再踏足京都半步。”
卫平领了命,让侍卫一左一右的架了苏绮莹,在她哭喊时,于口中塞了巾子。
戚夫人恍惚起身,蹒跚几步,“宗权,你,你放过她这一次吧。”
“我已经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他挥了挥手,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此时,戚太夫人拄着拐出来,看到这乱糟糟的一幕,迎头斥责戚夫人。
“真是糊涂,好好的儿媳不疼,偏要去疼一个外姓人,莫不是连儿子孙子都不要了。”
戚夫人想起了潮儿那张软乎乎的小脸,登时面色苍白,“我的孙儿……”
这一闹,太夫人心口难受,卿欢便随着嬷嬷一同去房内照顾太夫人。
……
“爷,那个女人,的确怀了身子,但肯定不是您的。”铁衣去了趟小院,回来禀告,见着国公爷那脸色铁青,卷了舌头咽下后面的话。
之前爷是做戏,把人带回国公府,没几天就送出去了,后来那皎娘不知怎么逃走,大半年都没有踪影。
没想到怀了个孩子回来,还污蔑是爷的。
戚修凛后知后觉,久久没说话,想必这才是卿欢要与他分榻的原因。
是怪他没有妥善处理那个女子,才给了对方泼脏水的机会。
他吩咐铁衣,“着人看守,她生下孩子即刻抱走送给旁人去养。”
母子分离,应该没有比这更诛心的惩罚。
天际露出熹微碎末光时,卿欢回了栖云院,给潮儿洗干净换上崭新的衣裤戴上薄薄的虎头帽。
毕竟是满月宴,宴请了京都不少官员贵妇,送给小世子的满月礼堆成小山似的。
礼簿子厚厚的一扎子。
连寿安宫也送了百衲衣和一斛东珠。
卿欢极为震撼,这百衲衣便是收集百官家中幼子的锦缎碎布缝制的衣袍,纳了百家福气。
前院热闹不已,栖云院这边,下人送了好些饭菜,说是国公爷特意让人按照夫人的喜好提前准备的。
潮儿已经遮着脸,在前院宾客面前走过一圈,眼下困的哼唧,直要睡觉。
但他想要奶睡,卿欢便先喂了几口。
不多会儿,秋兰疾步进来,压低了声音,“方才卫侍卫过来传话,说是那院子里的人,想要翻墙逃跑,不慎坠落,当场便摔得没了气息,人已经死了,被拉去埋了起来。”
“死了?”卿欢怔了下,她记得院墙不矮,皎娘身形娇小,想要攀爬上去不容易。
但若有人想让她死,那就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