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太低,语调太缓,石乾坤没听清,“你说什么?”
裴枕咽下那句话,“没什么,我这手上有些珍罕字画,都是父辈传下来的,也不知真假,听闻杨大人好丹青字画,便想着请他鉴赏一下,石兄能否引荐?”
酒桌上结识的生意好友,下了酒桌谁还管你有什么请求,大多想法子搪塞。
但石乾坤欣赏裴枕的谈吐气质,也很少见这般英挺的郎君,没多想,便答应下来。
“多谢石兄。”说完,男人的目光再次往回看。
想起方才温时玉待她,如此关切,而她也没有拒绝,就觉得心口堵着一股气。
繁茂的槐树之下,秋兰本想着去马车上给姑娘把食盒拿过去,迎面看到个眼熟的面孔。
她脚一软,身子倒还算反应迅速,扭头就要跑。
铁衣早已看到她,冷着脸,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儿,用力弹出去,恰好从她耳侧飞过去钉在了树干上。
“你们怎么会在淮扬?”
面对铁衣的诘问,秋兰决定抵死不认,“我不认识你。”
“秋兰姑娘,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方才跟你一起进去的娘子,有些眼熟……”铁衣面色愈发冷,用刀鞘挑下秋兰的面纱。
她吓一跳,后背靠着树干,“我来淮扬是,是探亲的,夫人的亲人在淮扬。”
铁衣知晓她必定咬死了不承认。
那神情顿时沉得吓人。
秋兰站直了身体。
她没什么好心虚的,要不是跟着国公爷去北境,姑娘不会遇到这么多事,差点死在北境。
如今的生活,她们过得很舒心,决不能被人打搅。
“青天白日,铁侍卫是要用刑逼供吗?你不是最喜欢用上大刑吓唬人,绑了我送到府衙吧,反正我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怕的。”她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铁衣噎了下,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这样子,要是透露出见过侧夫人,她不得一头撞他身上。
“行了,你走吧。”铁衣撵她。
秋兰一听,眼神都亮了,也不去拿食盒了,麻溜地提着裙摆就往回跑。
一气儿跑回了宴席上,看到姑娘已经跟诸位娘子热络地说话,也不好打搅,就等到宴席结束才摸到跟前。
“我方才看到铁衣了,怎么办,国公爷可能也来了淮扬,姑娘,这段时间咱们还是不要出门了。”
卿欢顿住,想起那戴银面具的男子,摇头道,“躲不了。”
与其躲,不如迎难直上,便是被他知晓又能怎样,还能将她强行带回京都不成。
温时玉一直等到宴席散了,接了卿欢上车,细致地给她披上大氅。
“深秋有风,仔细些,今日腹中的孩子可有闹你?”
他仿佛,真将自己当做这孩子的父亲了。
卿欢始终觉得,不将他认作义兄是个祸端,便道,“多谢兄长,这般关心侄儿。”
温时玉脸色凝滞,缓缓地握紧了手指,眼底的阴翳不想吓到她,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同上一辆马车,没多久,马车便缓缓驶离。
……
“温时玉真是胆大包天,敢挖您的墙角。”铁衣看着地上车辙子,顿时来了气,恨不得提剑去砍了温时玉。
戚修凛心情压抑,哑声道,“那也要看他,是否挖得动。”
铁衣欲言又止,侧夫人都跟别人这般了,还不是挖走了吗?还要怎么才算,难不成真让小世子唤别人父亲。
这般想着,他万死都不能接受。
戚修凛没忘记来淮扬的目的,是为了查银矿跟北境戎狄旧部这件事。
“这几日,杨阑可曾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他目光沉沉,看向遥遥马车。
铁衣道,“是见过几个盐税使,那盐税使好像是之前陛下任命的内监司,往常是在两淮一带,这些日子才来了淮扬。”
说起盐税,这也是昌惠帝的心结,大晋的盐业都是朝廷管控,再将盐引卖给盐商,有诸多弊端。
圣上的意思,银矿查清楚之后,就要大刀阔斧地进行盐业整治。
“嗯,继续让人盯着。”戚修凛转身,修长挺拔身姿,在日光下耀眼灼目。
引得出门的几个娘子纷纷看过来。
他浑然不觉,满心在想着,到底要不要与她相认,转念又觉得,不认便是对她的保护。
是夜,卧房里灯火亮敞,秋兰担心她看伤了眼睛,便多点了几盏灯。
罗氏瞧着卿欢边看账册,边去捏盘子里的蜜豆糕,便直接将盘子取走。
她一时捏了个空,诧异抬头,“娘,我还没吃饱呢。”
这孕后期,晚间的时候特别容易饿,一日要吃好几顿,但又不能多食,便少量多次。
“大夫说了,晚膳之后,要少吃糕点,灶上给你温着一小碗蛋羹,吃了就早些睡觉。”
秋兰麻溜地把蛋羹送来,淋撒了几滴麻油,黄橙橙的看着香气宜人。
“接生的稳婆已经找好了,就住在不远,大夫也就隔着半条街,随时都能来。”罗氏看着她的肚子,既担忧又期盼。
卿欢嗯了声,只低头吃着蛋羹。
待吃完,洗漱后,罗氏与丫鬟退出去,她照旧思索着如何扩宽在淮扬的生意。
与蔡芳沁合作后,这人脉便多了不少。
蔡家成衣铺子之所以渐渐滞后,一是价格高受众有限,二是供应锦缎的货商杀熟。
若是能找到稳定道义的货源,或者自己建个布庄,便能解决这个难题。
想着想着,卿欢便有了些困意,拉过了薄衾盖在脸上。
夤夜。
屋内又是一阵窸窣,借着月光翻入的身影快如猎豹,到了榻边便温顺下来。
戚修凛身量本就高大,将烛光挡了大半,甫凑近便听到她呓语。
似在唤他。
他微微一笑,笑容又僵在脸上,是因她接着便骂他浑蛋。
语气满含委屈薄怒,也不知他梦里做了什么混账事,让她这么伤心。
戚修凛蹲下身去,将被衾拉过来给她盖好肚子,本不想离她太近,却因想她想得厉害,不知不觉又做了真的混账事。
他粗糙的手指握住她莹白指尖,凑在唇边,心满意足地挨个亲了个遍。
又觉得这样已经无法满足内心情意,便俯凑过去,就着两片红唇,厮磨很久。
以至次日清晨,卿欢涨红了脸,这身下粘腻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
昨夜里,她上半夜的梦明明是在北境看到戚修凛抱着吉娜公主,两人交颈缠绵。
后半夜,那跟他交颈缠绵的人,就变成了她。
戚修凛还如此放荡不羁,梦中种种,简直不忍直视。
幸好一切都是虚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