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晴的指尖死死攥着那方素白绢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处都泛着青白之色。
她望着眼前这个嘴角带血却笑意森然的少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这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发自骨髓的寒意,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的猎物,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凝滞了。
“我说……我全都说。”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几分认命的颓然,唇瓣微微颤抖着,“大长老怀疑你们师徒掌握了《太初归元诀》,那是药王谷的丹道秘术,同样也是被列为禁术的存在。”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头滚动着,继续道:“凡是能被称之为禁术的,大多会伤及根本,手法阴毒,损人不利己。更何况……”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化作气音,“《太初归元诀》还不是一般的禁术,乃是被药王谷列为至高丹道秘术之一,只是……”
许怀生眸光微闪,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不动声色地听着。
周沐晴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只是其太过于阴毒,现今已被禁止修习。据说此术虽能助人短期内修为暴涨,丹道大成,但……”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但有伤人伦,对日后的飞升有害,哪怕尚未飞升,也可能招致天谴!”
许怀生敲击案几的手指突然顿住,指尖悬在半空中微微颤动。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
这《归元诀》本是师父给自己的入门功法,当时师父也说这就是基础。
自然,对他而言,这不过是最基础的运气法门,每日晨起吐纳时运转三周天,如同吃饭喝水般寻常。
他甚至从未想过,这样简单的功法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既然能让药王谷大长老如此处心积虑地设局试探,那这功法的来历恐怕确实非同寻常。
许怀生的眉头渐渐皱起。
想不到这《归元诀》的全名竟是《太初归元诀》,还是药王谷的秘术,而且还有伤人伦……
“那你们大可以直说。”许怀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毕竟,若是当真有伤人伦……”
说到这里,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师父也并非是不讲理之人。”
周沐晴听后,嘴角忍不住颤了颤。
是,你师父多讲道理啊!
搞得好像先前的悬剑天宫不是你师父毁的似的!
悬剑天宫千年积累的护山大阵在你师父手下如同纸糊,巍峨的宫殿群在混沌剑气中轰然倒塌的场景,至今仍让整个修真界谈之色变!
那悬剑天宫宫主与你师父斗法,居然险些把整个他自己个儿门派的根基都给斗没了!
想到这里,周沐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她清楚地记得药尘子是如何耳提面命地叮嘱她:“切记不可当真伤了许怀生太多,更不可私下动粗。”
那语气中的忌惮,是她从未在大长老身上见过的。
当然,斗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
周沐晴抿了抿唇,将思绪拉回当下。
她抬起眼,正对上许怀生探究的目光,只得继续道:“实不相瞒,因着是禁术,故而连大长老也没法拿到完整的传承。但这《太初归元诀》毕竟是至高丹道秘术之一……”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大长老自然是想……参详一番的。”
“所以,”许怀生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是这长老自己想要?”
他刻意在“自己”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几,那节奏让周沐晴的心跳不自觉地跟着紊乱起来。
这药王谷还真是连吃带拿,贪心不已,贪得无厌,既要师父帮忙炼制九转金丹,又觊觎他的功法。
“是……”周沐晴的声音细若蚊蝇,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药尘子设下此局,先是安排我接近你,以醉仙引套取情报。”
她的目光闪烁不定,不敢与许怀生对视,“至于蚀心散……”
在提到“蚀心散”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喉咙般,开始犹豫了起来。
那双总是清冷自持的美眸中,此刻更是盛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惧,连带着纤长的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说下去。”许怀生笑盈盈地说道,语气轻快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却让周沐晴心下一凉。
“想来师姐也应该听过师弟的名头,师弟到底是许家人,方才那香炉里的蚀心散,就是师弟掐指算出来的。”
许怀生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毕竟,说来惭愧,师弟才疏学浅,至今连《丹经》都未曾参透,自然是及不上师姐学富五车。”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更何况,师姐在药王谷浸润多年,若连师姐都闻不出这香炉里的蹊跷……那师弟就更闻不出来了。”
周沐晴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笑意未减的少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所以……”许怀生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宽袖,“师姐最好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他突然倾身向前,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否则,若是被师弟算出师姐还有隐瞒……”
他的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那到时候,还望师姐海涵。毕竟……”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师姐若杀了我,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但师弟若杀了师姐……怕是连个过问的人都不会有。”
他忽然伸手,轻轻拂去浑身僵硬的周沐晴肩上那点没晕开的血迹:“大长老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蚀心散下在香炉里,今日我没发现也就罢了……”
他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周沐晴的颈侧,“可师姐居然也没发现,那日后师姐体内的蚀心散又要怎么办呢?”
许怀生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周沐晴瞬间惨白的脸色:“师姐这般聪慧之人,想必……很会权衡利弊吧?”
他说的每一个字句都刻意停顿着,似乎是唯恐周沐晴发现不了其中的威胁之意。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周沐晴心头。
周沐晴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绢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她盯着许怀生那张始终挂着浅笑的脸庞,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唇瓣微微颤抖着开口:“实不相瞒……”
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这蚀心散虽然听着骇人,但……”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瞥了眼仍在袅袅升腾的香炉,一缕青烟正蜿蜒而上,“需要特定的剂量才能见效。”
“更何况,是放在香炉中点燃成了烟雾……不过,这点剂量虽不足以致命,却会如附骨之疽般潜伏在你体内……”
她突然抬眸,直视许怀生的眼睛:“而在经年累月之下,便会无声无息地侵蚀经脉。”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我虽原先不知,可如今倒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若我套话不成,大长老便会以解毒为名窃取秘术……”
周沐晴的声音忽然带上几分自嘲:“其多半会装作热心肠的长辈,主动为你解毒。毕竟……哪怕你师父也会解这毒,可你师父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
“到时候,你定然不会设防,说不定……”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还会觉得药王谷待客热情。”
最后一句话落下,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周沐晴看着许怀生依旧含笑的面容,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这不正是所谓的“被人卖了,还替对方数钱”吗?
只是现在,她这个“帮凶”反倒成了第一个被逼到墙角的人。
“不过……我实在是不知道师弟为何会吐血。”
周沐晴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血迹的衣襟,脸色又白了几分,连唇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