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边去,也就有谅惯着你,谁家孩子从生下来娘就没换过尿布的?”
话虽这样说,但是心里美滋滋,她闺女就该有这个命。
怀中的罗爱月咿咿呀呀地拍着小手,口水沾湿了她肩头的蓝布衫。
院子的老槐树筛下斑驳光影,将母女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下午,二人穿过三条巷子,拐进东胡同的刹那,空气里骤然漫开一股混杂着鸡毛与血腥气的热烘烘气息。
灰砖墙上歪歪斜斜贴着\"打倒投机倒把\"的标语,几个精壮汉子倚在墙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宋小草攥紧女儿的手,胡好月却像只灵巧的猫,三两步钻进摆满竹篓的窄巷。
竹篓里的母鸡扑棱着翅膀,惊起一地鸡毛。
“大姐,你这老母鸡多少钱一斤?”
宋小草看中了一只老母鸡,做红烧鸡很是不错。
卖鸡的妇人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褪色的蓝布衫上,眼尖地迎上来:\"哎呦妹子!您眼光就是好,我这只4块钱一斤,是本地鸡,山里放养的......\"
她的嗓音带着特有的京腔婉转,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
胡好月踮脚望向竹篓深处,蓬松的羽毛下藏着金黄的爪子。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竹篾,想起罗有谅总说她挑吃食的模样像只馋嘴狐狸。
“4块钱?这么贵?便宜一点,你看行了吗?”
“不成,你要便宜的我这也有,你看,”她打开另外一个背篓,“这是淘汰的母鸡,2块钱一斤,还能再便宜点,算你1块5,怎么样?要不?”
\"娘,就要那4块钱的。\"
胡好月嘟起嘴,\"那2块钱的瘦得只剩骨头,炖出来怕是连油花都见不着。\"
宋小草抿着嘴掏出皱巴巴的纸币,指腹抚过上面领袖的头像。
电子秤的数字跳得飞快,六斤的数字让她眼皮微微颤动,这抵得上老家平常人好几年的口粮钱。
可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比什么都金贵,她咬咬牙将钱拍在案板上,换来妇人一连串的奉承:\"您这闺女真是有福气!\"
“那可不,我闺女可是福星。”她一脸得意。
如今在京城,这24块钱虽说不少,但是也不多,有点条件的人家还是消费得起的。
归途暮色渐浓,胡好月拎着沉甸甸的鸡笼走在前头。
笼中母鸡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与远处胡同口传来的收音机声混在一起。
小洋楼的雕花玻璃折射着暖黄灯光,一斤的算盘珠子在指尖翻飞,噼里啪啦的声响与罗有谅沉稳的嗓音交织成独特的韵律。
“谅哥,大渡口的码头拿下了,还有香江城东的那片空地,你有什么规划吗?”
窗外霓虹闪烁,映得罗有谅眸中精光更甚,他摩挲着下巴,望向墙上的城市地图:\"码头要加装起重机,船只按吨位分级收费。\"
话音未落,一斤已在账本上沙沙记录,钢笔尖划破纸面的脆响混着楼下自行车的铃铛声,在风中荡开。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道:“在开一个服装百货大楼,”
当\"服装百货大楼\"几个字从罗有谅口中吐出时,一斤的算盘突然卡住。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掠过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流动资金只剩三成,若再开百货......\"
话未说完,罗有谅已点燃一支香烟,淡蓝烟雾缭绕中,他倚着真皮沙发轻笑:\"让二斤去边境倒腾洋货,那些白皮商人最舍得花钱。\"
火星在烟灰缸里迸溅,像极了他眼中跃动的野心。
离开洋楼时,夜雾已漫上青石台阶。
罗有谅裹紧衣服,在烤鸭店蒸腾的热气中接过油纸包,肉票递出的瞬间,熟悉的声音让他一愣。
“罗有谅。”
白笑笑站在队伍末端,脖颈围着褪色的羊绒围巾,手中那只瘦小的烤鸭与他怀中沉甸甸的整鸭形成刺眼对比。
\"你这点够吃吗?\"
罗有谅挑眉,刻意将烤鸭晃了晃。
油渍渗过油纸,在暖灯下泛着诱人的光。
白笑笑攥紧钱包的指节发白,萧家大宅里动辄摔碎的瓷碗、餐桌上永远缺席的荤腥,此刻都化作罗有谅嘴角嘲讽的笑意。
她强撑着扬起下巴,却在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罗有谅的声音。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我们这个圈子里的规矩你不可能不懂,我奉劝你一句,还是早些自力更生的好。”
这是他最后的善良了,看在她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他最后提醒她一次。
“你不懂,我努力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放弃。”
她是不可能放弃萧阳的,她要做全世界最有钱的贵妇,她要让所有瞧不起她的人都打脸。
“呵!那祝你好运。”
提着自己的烤鸭就回家了,夜色中,大雪纷飞,七月的天跟十二月的天一样,让人害怕。
胡好月眼睛都望穿了。这鸡还吃不到口中。
“娘,别等有谅哥了,他不爱吃鸡。”
罗有谅一进屋就听到这个小没良心的在说他,随后进屋,蹦着哥脸,把烤鸭给宋小草。
“呀!烤鸭,有谅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罗有谅一听,整个人都迷糊了,脸绷不住的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饿了就先吃,不用每次都等我的。”
“娘,你这次可听好了,有谅哥说的话你可得记下,我先尝尝这鸡有没有味。”
一旁的关妙妙抿嘴一笑,小姑子真是太可爱了。
门轴吱呀一声,胡好家带着寒气撞进暖意四溢的屋子,金星秀跺着脚上的雪跟在身后。
八仙桌上,砂锅盖不住的香气袅袅升腾,胡好月正偷夹起一块泛着油光的鸡肉,腮帮子鼓得像小松鼠。
\"呦!娘,今天啥日子?\"
胡好家搓着手凑过去,眼睛直勾勾盯着瓷碗里的红烧鸡。
宋小草白了他一眼:\"你管什么日子,吃不吃?\"
\"吃,谁不吃谁是狗!\"
话音未落,他已经抢过碗筷,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罗有谅往胡好月碗里夹了块鸭腿,灯光映着每个人眼角的笑意。
窗外风雪呼啸,屋内却热气腾腾,碗筷碰撞声、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将这寒夜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