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下,玉门关内,暗流涌动。
赵骞作为赵忠的义子,深得赵忠喜爱,且能力不俗,故在玉门关边军中颇有威望。
赵忠一死,他自然而然成为了十万边军的最高领袖。
在他以及这些年来东塞三州五大世家安插在边军当中的那些大大小小将领们的推动下,秦政派遣刺客刺杀了赵忠的消息,快速地传遍了整个玉门关。
与此同时。
关于秦政如何残暴不仁、如何滥杀无辜的传言,也一并在关内疯传。
一时之间,玉门关内十万边军群情激愤,愤怒之声此起彼伏。
“狗皇帝!竟然敢刺杀老将军!”
“该死的暴君!老将军为大乾守边数十年,竟落得如此下场!”
“为老将军报仇!绝不能让那暴君好过!”
“呜呜呜,老将军,您死得好惨啊!”
赵忠在边军当中的威信非常高。
是故。
这个消息一出。
所有的得知此事的边军们,第一反应都是呆住了,如遭雷击。
缓过神来后,他们则是不相信,不愿意相信,没办法接受。
但是!
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内心再怎么没办法接受也只能接受。
于是,大部分的兵卒们,都怒吼咒骂了起来,还有不少人,骂着骂着,悄然泪流满面。
一时之间。
边军们的怒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在玉门关上空不停地回荡。
然而。
边军的士气虽因愤怒而高涨,但!
军心,却不受控制地因赵忠之死而动荡不安。
玉门关。
一间大厅内,气氛格外的压抑和紧张,仿佛火药桶一般,一点就能瞬间爆炸。
十几个边军将领齐聚一堂,此时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因赵忠被刺杀一事而布满了悲怆。
悲怆下,是无尽的愤怒。
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大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众人狰狞阴沉的面容。
赵忠义子赵骞此刻端坐的主位之上,满脸悲戚,双眼通红,眼角甚至还有隐隐可以看到未干的泪痕。
金勇突然站出来,打破了沉默,语气哀愤:“少将军,老将军坐镇玉门关数十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况,若不是老将军在,玉门关早就不知被攻破多少次了!老将军为大乾付出了那么多,几乎是一辈子,结果那小皇帝就因为老将军之前不愿听他召令,带着十万边军去隆城帮他作战,便派遣刺客暗杀了老将军,简直不为人子啊!”
他话音未落,殿内的众将一个都怒不可遏,纷纷拍案而起,愤怒出声。
“狗皇帝!滥杀忠良!”
“为老将军报仇!”
“我们为这样的昏君守边,真是不值啊!”
赵骞挥了挥手,等到殿内安静下来后,这才满脸悲痛,声音沙哑地开口朝着金勇问道:“金伯父,你是父亲大人的心腹爱将,父亲尚且在世时,就经常叮嘱我,让我多听听你的意见。所以你尽管直说吧,我们眼下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金勇深吸一口气后,抱拳道:“少将军,老将军眼下身死,关外草原上的蛮清人定然会闻风而来,大举进攻。往日,进攻我玉门关的,只有四个蛮清王庭部落罢了,有两个王庭部落因与老将军有旧,一直未参与侵扰,但眼下老将军身死,那两个王庭部落定然不会再束手旁观,一旦他们合兵大举攻来,玉门关定将不保啊!”
这话一出,大殿内顿时死一般的沉默。
众将相互望着,脸色愈发难看。
众人一个个欲言又止,但最终都未开口。
因为他们很清楚边军目前的情况。
大乾边军,这些年来真的没落太多了。
巅峰时期,足足有接近十五万大军,甚至都有能力主动离开关卡,出击草原。
而眼下,只剩十万了。
不仅兵力少三分之一,兵卒们身上所穿的甲胄多有破损,很多人装备的武器都已经钝锉了,战斗力顶多只有鼎盛时期的七成。
若蛮清大举来袭,玉门关真的难以守住。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一时之间,殿内的氛围变得更加的压抑了。
压抑中,赵骞的声音响起:“金伯父,你直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众人闻言,纷纷回神,一个个都盯住了金勇。
而金勇则是抱拳,语气沉重道:“少将军,既然那小皇帝不仁,那就别怪我们边军不义!既然玉门关注定守不住,不如主动开关献城,引蛮清入关!”
此话一出!
殿内众将都猛地一愣。
紧接着,下一息,所有人的脸色陡然大变。
一个个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盯住了金勇,仿佛他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们便会直接暴起将其按倒在地。
几个脾气暴躁的将领甚至直接拔出了佩剑,其中一个更是直接冲了上来,一脚将金勇踢翻在地,恶狠狠地质问道:“金勇,你这老东西,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老子宁愿被撤职,也要违抗军令宰了你!”
金勇从地上爬起,环视了一圈,迎着一双双愤怒的眸子,沉声道:“各位,我知道你们很愤怒,但我金勇真的没有被蛮清收买!我金勇的父母都死在蛮清手中,父母之仇,我金勇一直记在心中,我怎么可能会被蛮清收买!”
那踢了他的武将冷哼道:“那你刚才那番话何意?”
金勇叹了口气,无奈道:“诸位,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啊!老将军一死,我军眼下军心定然会受到影响。若有朝廷相助,蛮清就算大举来袭,玉门关应该还是可以守住的,但那暴君都做出刺杀老将军的事来了,又怎可能会派兵相助?以那暴君这些时日来的所作所为,我估计他已经疯了!而东塞三州并无多少兵马,也帮不了多少忙。所以,不出意外,玉门关必破,而一旦玉门关被攻破,那么东塞三州乃至大乾各州,依旧还是会被蛮清铁骑袭扰!”
那暴躁武将闻言,当即冷笑嘲讽道:“金勇,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怕死!”
金勇大声反驳道:“我不是怕死!我金勇不怕死!我金勇这么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大乾百姓着想!我们主动开关,将蛮清放入关内之前,可以与他们谈条件,与他们约法三章,让他们不得大肆屠戮!同时,我们边军的力量也保留了下来,兄弟们,以及位于玉门关的家眷们,都能活下来!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亲自向那暴君秦政复仇!可谓一举多得!”
话音落下,大殿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气氛愈发的压抑了,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既有愤怒,也有犹豫。
金勇的话虽让他们愤怒,但细想之下,却并非全无道理。
玉门关若真守不住,蛮清铁骑入关屠戮,受害的终将是无辜百姓。
而主动开关,或许真能为边军与家眷争取一线生机。
于是!
众人皆是低头无言,许久无人再开口。
赵骞满脸痛苦,闭上眼,声音低沉:“诸位叔叔伯伯,金伯父此计虽险,却也是为大局着想。如今大势如此,我们……还有别的路吗?”
大殿陷入长久的寂静。
……
五日后。
玉门关。
十万玉门关边军,在赵骞的带领下,身披甲胄,肃穆无言,自关城而出,列队于关外。
而关外,草原上的蛮清铁骑,早已成列如林,旌旗蔽天,马蹄声、嘶鸣声,震动天地。
这一刻,所有边军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复杂与压抑的情绪。
或愤恨、或无奈、或恐惧,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赵骞按着刀,带着将校,与蛮清王庭的几位首领在关前寒暄,反复确认交涉。
蛮清国那几位王庭的首领皆是亲口承诺,入关后绝不滥杀无辜,绝不屠戮百姓,会保全边军家眷性命等等。
然而!
草原蛮子毕竟是草原蛮子。
他们的承诺在入关的当天便被彻底违背。
正午时分,玉州东、
一座普通的小村庄内。
炊烟袅袅,一片祥和。
孩童们在村口田间玩耍,大人们有的在纳凉,有的在屋内生火做饭。
忽然。
“踏啦!踏啦!踏啦!”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马蹄声。
不多久。
远远地,就见到二三十名蛮清骑兵顺着道路,直勾勾地朝着村庄这边扑杀而来。
这些蛮清骑兵们,个个身披兽皮甲胄,脸上满是狰狞,手中的弯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了令人心悸的寒光。
“不!不好!蛮子来了——快跑啊!”
“快跑啊!”
“为什么!为什么蛮子会来到这里?难不成……玉门关破了?”
一时之间!
整个村子顿时乱做了一团。
不多久,那支蛮清骑兵便已经冲进看村子。
为首者一声怒吼,长刀高举,对着村口的老人一刀劈下,鲜血飞溅。
其余骑兵分散开来,见人便砍。
男人们试图拿起锄头反抗,却根本不是骑兵的对手,顷刻倒地,鲜血染红了泥土。
年老的、年幼的,皆被无情收割。
尖叫声、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快把女人都抓起来!”
“哈哈哈,这娘们水灵,带回去!”
“先来个痛快的,别让她跑了!”
蛮清骑兵肆无忌惮地冲进院落,将村中的妇女、少女强行拖拽出来,推倒在地,当众施暴。
妇女们凄厉哭喊、挣扎,却只能换来更多的鞭打和凌辱。
火把被扔进茅屋,顷刻间,村庄陷入火海。
烈焰中传来一阵阵绝望的哀嚎,有人试图冲出火海,却被骑兵一刀劈倒。
村外,逃散的妇女和孩子被骑兵追赶,哭喊声渐远渐弱,很快消失在夜色与烟尘中。
不多时,这座村庄便只剩下残垣断壁与一地尸骨。
火光映照下,蛮清骑兵或坐或立,满脸狞笑,肆意分赃,将妇女们用绳索捆好,拖向马队。
风卷残云,铁蹄过后,村庄再无生机。
类似的情况,同一时间,在玉州各地不停发生,而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其他两州蔓延而去。
一时之间!
玉州各地,民不聊生,哀嚎四起。
然而。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而且,受伤害的,不仅仅是普通的百姓们,甚至就连边军的家眷们,都没能幸免于难。
玉门关虽名为关,实则是一座城,城内常年居住着三四十万百姓,其中多为边军的家眷。
蛮清人在入关后,自然不可能将玉门关的控制权继续留给边军,自然会取代边军!
这就使得,城头上巡逻的,是蛮清人;城内街道上,随处可见蛮清人的身影。
而边军这边,大部分被赶到关外安营扎寨,仅有一小部分留在了城内,协助蛮清人接管玉门关。
由于恐惧的缘故。
玉门关内的百姓几乎不敢出门,整个关城静悄悄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些将领的家眷,稍微敢活动一下,但也都是小心翼翼,行色匆匆。
正午时分,玉门关内,一条僻静的街巷。
一个三十岁出头、保养得体、风韵犹存的妇人,拉着身旁豆蔻年华的少女,步履匆匆地往前跑着,满脸的恐惧不安。
两女时不时回头张望。
而在她们身后,有七八个身披皮甲、满身黑毛的蛮清人,正淫笑连连地紧随着。
跑着跑着!
妇女与少女不小心跑进了一条死胡同,无路可逃。
两人惊慌失措地转身,却见那几个蛮清人已逼近,发出低沉的笑声,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不多久!
巷子内便传来了已整整凄厉的哭喊声与痛苦的哀嚎声。
声音持续了快大半个时辰,这才结束。
一个时辰后。
天色已近傍晚。
金勇神色仓皇地从边军士兵让出的道路中挤进了巷子内。
然而,当他踏入巷子,抬头一看,整个人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巷子内,两具被折磨糟蹋的不成人形的尸体赫然在目,惨不忍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鲜血染红了地面。虽然已不成人形,但金勇仍能一眼认出,这两具尸体正是他的爱妻与爱女。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下一刻!
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金勇一路爬了过去,双手颤抖地触碰着那两具冰冷的尸体,哭喊声撕心裂肺地响起:“阿兰……小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身后的边军们一个个侧目低头面露不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