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环心中一动：“师父？”
只见从那小院的方向，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素衣布鞋，神态平淡。
王烛一出现，没有任何明显威慑的举动，却令所有人下意识地噤声不敢喧闹。
王烛扫了扫天幕上、地面上黑压压的修士大军，又微微侧目，看了眼半空中的清环，淡淡点头。
清环稍稍让至一旁。
无数正怒火中烧的人，此刻察觉到那股莫名压迫，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连那姬战天的道侣也一脸惊惧地退后半步，显然对王烛的气场有着近乎本能的惧怕。
但她又想到自己悲痛的丈夫之死，悔恨与愤怒齐涌，竟再次呐喊：
“你倒是说句话！……”
她话没说完，却见王烛神情平静，忽然淡淡道：
“你要我说什么？”
他语音不高，可在在场每个人的耳鼓里却无比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那女皇愣了愣，膝下一软，却仍旧咬牙悲嚎：
“你明明可以救他……为什么让他死……那可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战！”
王烛看着她，只是简简单单回了几个字：
“那是他的选择。”
这五字刺痛了众人的神经，许多人都想反驳，可没等他们开口，王烛继续道：
“既然他选择对抗那股力量，便要承受衍生的后果。哪怕是死亡，也不应怪在别人头上。”
人群骚动，又有一位背剑的老者指着王烛喝道：
“你若出手，这天辰界便能少死无数人，你怎能置之不理？”
王烛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从未说过，要做你们的守护神。”
一句话，震得在场人心神摇曳。
是啊，谁赋予了他们理所当然要王烛替天下人出手的权利？
众人默然，却又不想就此收场。
此刻已没有人真正角敢冲上前来，只能隔着距离怒道：
“在末法之下，唯有你拥有无敌之力！这天下除了你，还有谁能挽回乾坤？你不出手，便是将苍生推向绝路！”
王烛看着那嘶喊之人，语声不疾不徐，平静道：
“末法既已降临，苍生怎样走向未来，应是众生自己的选择。那股外敌是谁召来的？你们费尽心机，想要争权夺利，却怨天尤人。姬战天生前拼尽全力，值得敬佩，但他是否曾强行号召诸多势力帮他？是否又犯过许多人命孽债？一切自有因果。我并不干涉。”
这番话让许多人面色苍白，竟不知如何反驳。
神朝征战无数年，血腥征伐绝不在少数，姬战天原本也有他的野心与枭雄手段，如今却用“拯救苍生”来包装，多少带着复杂动机。
那女皇依旧不能接受，泪流满面：
“你说得再多，又怎能抵挡我皇朝千万人死伤的血泪？夫君更为此付出生命……”
王烛静静听着，不再答话，只是目光落向远方。
周遭众人见王烛依旧沉默，怨气更盛，却也不敢再动手，便只得继续逼问：
“你就打算一句话不说？姬战天死了，你就几句推脱？”
也有人恼羞成怒，大声吼道：
“他不愿多说，那我们多势力联手，一起逼他给个交待！”
场上群情汹涌，似要爆发一场新的冲突。
双方的杀意彼此交错，气氛几近点燃炸药桶的临界点。
无奈的是，这些自恃不凡的各路强者心里十分明白，以王烛在之前种种惊世骇俗的战绩，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此人对付那股可怕外敌未必毫无办法，可对付我们这些乌合之众，更是易如反掌。”人群里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内心越想越害怕，可表面仍咬牙硬撑，希望能借着“道德”压对方一头。
一时之间，两方对峙，陷入僵局。
清环伏在一侧，心潮起伏，却不知师父究竟要如何收场。
她很想站出来替师父再辩，却担心火上浇油，只能保持沉默。
直到某一刻，王烛忽然缓缓举手——只是很随意地抬了抬，却让无数人心头猛地绞紧，生怕他要施展“恐怖神通”灭掉他们。
可出人意料地，什么毁天灭地的招数都没有发动，天空反而起了一阵淡淡清风，拂过每个人的耳畔。
清环闻到那阵风，与往常院子里吹拂的微风并无本质区别，却莫名让所有人心头的烦躁趋于平息。
“你们想问，我为什么不救？”王烛声音悠悠，不紧不慢，“我也问你们一句：姬战天的死，究竟是因我不救，还是因他自己的选择？若你们觉得可以替他决定生死，那便将一切归咎于我吧。但我没有亏欠任何人。”
听到此处，许多人陷入茫然。
因为在他们长久以来的逻辑中，“拥有力量就该担负责任”，乃天经地义。
可当这份逻辑被王烛单刀直入地质问回去，他们才发现好像也无言回复。
可是，他们仍不想放弃，或者说不敢在众目睽睽下露出退意。
有人鼓噪：
“是，我们不否认姬战天选择去战，可你明知他必死无疑，却仍看着他战死，不伸出援手——这就是极度冷漠，无情无义！”
王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说话之人：
“若你坠入悬崖，我能救你，却因为我不愿浪费力气而袖手旁观，确实不仁不义。”
对方心中一喜，觉得王烛似乎认同他们的道德观，刚想再发力，往下添油加醋：
“对对对——”
没想到王烛继续说道：
“可若是你自己走到悬崖边，只为获取某样利益或满足某些欲念，不顾险境，跳了下去，最终快坠落时才大呼‘救命’，却要问责于我？那只是你自作自受。”
此话一出，无数人脸上露出尴尬或恼怒之色。
姬战天的征战动机并非纯粹无私，他追求的或许是维护自己神朝的统治，或在与外敌交战中博取更高信誉。
也许临死时他有几分悔悟，但事实已经无法挽回。
不远处，姬战天的那位道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依然嘶喊：
“可那又怎样？他最后要保护别人也好，要维护皇朝也罢，总归他愿付出，他牺牲了自己，为什么你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