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月光下，二人肩并肩走着，身后是两条长长的影子，它们并非平行，也没有相交。
直到墙角的拐弯处，冥律率先停下脚步，他们的影子才有了交点。
“你们就连这一点都很相似，都像是裹着一层纱，即便摸得着也看不透。”话音一落，虚无幻才发觉左手边空荡荡的。
她驻足回首，只见他站着不动，刚要询问缘由，却被对方先一步开口，他说：
“我会慢慢向你展现出自己最完整的模样。”
簌簌的风拂过他的脸，眉宇间那些黑色的碎发一下一下触碰他微颤的眼睫。
“也许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们之间需要一些时间。但请你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无论你想知道我的哪里，我都能主动掀开来向你证明自己。”
犹如一罐打开的蜂蜜，随着风的接近，虚无幻甚至能闻见那股飘来的香气。
可惜，她没有尝一口的闲情，反而将盖子封好，一脸严肃地问道：
“既然你抱有和我站在同一战线的觉悟，那为什么要用假的生死蛛来骗我？”
“假的生死蛛？”黑色眼眸微露不解，如果说是演技，他未免太过娴熟。
“这怎么可能呢？”冥律的态度很是肯定，唇角的微微笑意更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与他对视的瞬间，若不是早已掌握证据，恐怕连虚无幻都要怀疑自己，而不得不思考除此之外的可能性。
此刻，面对他的淡然自若，她只觉得既佩服又无奈。
虚无幻不愿多言，直接掀起右侧衣袖，略带怒意道：“凡是缔结生死蛛契约的人，手臂上就会出现这样的印记，但我没有。”
说罢，她用力一推，胳膊上的图案便顺势化开。
“因为、我和你、根本就没有、缔结真正的、生死蛛契约！”从停顿中，能听出她极力克制的情绪。
冥律没有着急解释，而是问道：“你在意的是哪一点？是痛心生死蛛是赝品？还是觉得我欺骗了你？”
虚无幻坦言道：“第二点。”
冥律变回真实的模样，将指纹解锁后的手机交到虚无幻的手上。
在他的提示下，她点开一个私密账户。
按照天狼市的规定，任何与地下市集的交易可以删除源头数据，但购买者必须保留详细的交易内容。
从交易记录来看，他最近的一笔高额消费就是位于地下市集，根据下方窗口里的登记内容来看，拍卖下来的物品确确实实是生死蛛无疑。
这更是奇怪了。
如果冥律没有说谎，不就代表地下市集明晃晃地出售假货吗？
可地下市集最出名的点就在于——在那里只有货和钱是真的。
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虚无幻看向冥律，推测道：“看来是中途被人调包了。”
冥律微微一笑，下一秒，又轻压眉眼，似是注意到什么，连嘴角都逐渐垂下来。
“好久不见，”从高空，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他在问好，但语气并不友好。
闻声望去，那抹单薄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一处的屋顶。
月色下，他的影子诡异的长，竟然能触及到地面上另外两人的影子。
所以，与其说是接触，不如说是笼罩。
“——黑翼天使。”
*
一片废墟里，训练中的长濑一忽地神色一怔。
他停下动作，细细感受自己的身体。
又是这种状况，宛如血液化为燃料，浑身像燃烧一般滚烫。
每回感应到这种情况，就是虚无幻出事的时候。
没有时间踌躇，他一定要立刻赶到她身边。
无视修罗月的诧异，略过他的追问，长濑一转身离开。
挡住他焦虑的步伐，修罗月说道：“那个女人将你交代给我，我必须完成她安排的任务，否则我也不好跟大人交差。”
甩开挡在胸前的胳膊，长濑一口不择言道：“我没空在这里陪你过家家！”
“过家家？”小麦色的身体，肌肉一紧，全身的花纹倏然打开，数不清的眼睛展露在寒冷的空气里，修罗月不屑道，“真是可笑。”
长濑一怒目而视，他没有忘记眼前人是只恶魔的现实。
从一开始，他就不赞同这个所谓的“觉悟计划”。
身为异能者，他难道会没有足够的觉悟吗！
“什么时候像你这样毫无名气的异能者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们人类的自不量力。”
修罗月向前一步，几乎要抵在长濑一的身前，前者戏谑的眸光扫过后者的身体，他轻视道：
“脑子不灵光的话，就用身体给我记好——对我而言，杀死像你这样的小小异能者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长濑一着急地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整个人更是被定格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他描述不出具体的感受，只觉得生活在三维空间的自己仿佛置身于二维空间里，一个活生生的人似乎变成某个点、某条线，被迫任人摆布。
本来还稳定的情绪，说着说着一下子蹿出许多怨气，修罗月喋喋不休道：
“别以为自己的黑色锁链很珍贵，比这好万倍的金色锁链我都见过！当然那个男人也不是正经货色，不过是个运气好的废物！
但硬要比较起来，你比他差劲的何止是武器！身为一个异能者你连狠厉果断的觉悟都没有！别说是外面的那堆垃圾了，你怕是连一只异形都杀不死吧！”
哪怕压根不能动，长濑一也在尝试挣扎，可听完修罗月的描述后，他忽然愣住。
修罗月还没有消停，继续说道：“就你那三脚猫的能耐还需要克制吗！就算你全部发挥出来都不可能……”
长濑一的怒火冲破禁锢，他大喊道：“うるさい！だまれ！（吵死了！闭嘴！）”
见他猛然从束缚中解脱，修罗月大惊失色，再加上听不懂他口中的语言，一时失去反应。
反观长濑一，周身青筋暴起，面色痛苦，抱着好似撕碎又愈合、愈合又撕碎的脑袋闷声苦撑。
下颚的青筋愈发明显，像是要从他的皮肤里钻出。
然而，最先从他体内冒出来的，是唇间漏掉的沉痛呻吟，接着，是他不可自抑的干呕声。
——“他简直就是个杀人犯！”
不愿回忆的画面身不由己地涌上来，尽是儿时他异能失控时的画面。
——“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守护人类的异能者！他分明是一个——”
“——犯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