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溪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些墨家人的厉害。
她不禁感叹,“这些都是你造的?”
孟喜摇头,眼中满是遗憾,“这些都是墨家的前辈研制出来的,我不过是仿制了几件,留做纪念。”
墨家的机关术,伴随着诸国的混战,能保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能用于战争的器械,许多墨家人的巧思已然湮没在这时代之下。
他所学所知的,最多只有墨家巅峰时期机关术的三成。
赵元溪看出了他眼中的遗憾,安慰道,“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墨家如今在你手上不是已经在崛起了么!”
“孟巨子不妨将你墨家的思想技术整理成书,在这研究所内设立书阁,但凡是来墨家求学的人,终会带着你们的思想技术传播至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孟喜拱手,“小人正有这个想法。”
他年纪大了,估计活不过几年,墨家不该在他手上断绝,他需要趁着自己还有时间和精力,将这些东西传承下去。
孟溪看向栎,眼中满是欣慰。
他做不到的事情,自有后来人可以做到。
赵元溪深知墨家的难处,在这个科学技术并不成体系的时代,这么一群工科人员的确举步维艰,更为关键的是墨家的思想被君王们排斥在统治体系之外,这就注定他们不会受到重视。
这也是为何墨家流传甚广的不是那些对民有利的工具,而是用于杀戮的器械。
不过,赵元溪觉得墨家也并非无路可走,嬴政是个喜欢讲究结果的人,只要墨家的东西真的有用,他就不可能错过。
至于墨家的思想,思想总是跟着时代进步的,有时候人为的改造一下让其更适应环境,也不是不可,且看他们如何抉择了。
孟喜收敛情绪,问:“太后今日可是来看你之前所说的蒸汽机?”
“正有此意,栎说你遇到了难处,我虽不精于墨家之术,但或许能帮得上些忙!”
“那太后随小人来!”孟喜抬手指路。
刚刚他们在的地方是前院,放的都是墨家已经成熟的器械,至于后院更大的空间便是他们日常做研究的地方。
赵元溪第一眼便瞧见院子正西方向的那个大熔炉,旁边还有人正往炉灶里添加煤炭,想来刚刚孟喜脸上沾着的污渍就是这些煤灰了。
孟喜解释:“虽然我们能去冶铁坊定制那些零件,但毕竟路途遥远,小人需要时刻调整铁器的大小,为了方便才设置了冶炼炉。”
赵元溪对此没有意见,反正他们自己觉得方便就行,只不过看到院中堆着的那些铁器。
她还是忍不住眼角抽搐,估计孟喜这些天不是在炼铁,就是在炼铁的路上,这么多造型各异的铁器,得花多久的功夫。
孟喜将他最近做出来的蒸汽机模型搬过来,“小人按照太后给的图纸,造出了这雏形,但使用效果却不好,底下的热气虽然能带动活塞移动,但力量完全不够,而且极为不稳定,若是作为纺织机的动力完全不行。”
赵元溪尝试推动活塞,很快她便知晓了缘由,锻造出的气缸和活塞看上去严丝合缝,实际上两者之间误差依旧很大,那些蒸汽大部分都从缝隙中跑掉了。
这是手工制作无法避免的问题。
赵元溪也觉得头疼,精度无法提升,那便无法保证动力的转换。
赵元溪跟他们解释了原因。
孟喜其实心中隐隐有过这个猜想,他曾多次尝试将两者间的缝隙尽力抹平,但即便他已经做到了极致,活塞的动力依旧不足。
“既然这缝隙始终都是存在,无法消除,那我们就不消除,而是改用其他东西堵住就好了。”赵元溪灵光一闪。
众人纷纷看向她,赵元溪解释自己的想法,用油混合着石墨填补两者之间的缝隙,既能达到润滑的效果,也能保证气缸内的气密性。
“这——”孟喜还从未听闻过这种方式,但既然太后开了口,那未尝不可以一试。
油料和石墨都不是什么稀罕的材料,很快栎便将东西找齐了,放在钵里细细研磨之后,取了上层的那层油料,倒入机器当中,将底部的煤炭点燃,随着温度的积累,容器里面的水开始沸腾。
众人惊讶地发现,那活塞真的被推动了,并且也没有水蒸气从缝隙中冒出来。
周围一阵欢呼,赵元溪也忍不住高兴。
这可是技术革命的第一步,等这蒸汽机做出来,那她能做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不过,现在这个所谓的蒸汽机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不能应用于日常生产,但假以时日,人力时代终将会被蒸汽时代所取代。
李牧目睹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懂这些墨家的机关术,但却能明白这东西的不简单。
赵元溪见李牧一直盯着他,“李将军是有什么问题吗?”
“太后如何知晓这些东西的?”李牧问。
连墨家人都不知道的方法,何以居于深宫的秦国太后能想出解决办法。
赵元溪觉得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不然她每回都给解释一遍,虽然他们信不信对她来说不重要,但她还是得编出个看上去合理的解释。
“大概是我读书读得比较多吧!”赵元溪感叹。
......
“太后的确博览群书。”长今补充道。
赵元溪朝她眨了眨眼,好长今!真给她面子。
栎也附和,“太后的沧浪阁里住了不少能士,更有藏书无数,的确是我们不如的。”
赵元溪点头,没错!
李牧心中有异,但既然赵太后不愿多说,那他也再追问。
“李将军也应该多读一点书!”赵元溪笑眯眯地道。
李牧闻言,忽地出言讽刺,“多读太后让人编写的异书吗?”
赵元溪一呆,对上李牧的眼睛,有些心虚,难道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她看向去疾,去疾别开脸去,两只眼睛四处乱转,就不敢看着她。
赵元溪心觉不对,李牧难道已经知道了她曾让人编排他和秦王子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