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心想：“我会把所有的都还给你。”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红色的火焰。
火势在眨眼之间便蔓延开来，天花板的墙纸开始被烧得焦黑。
大火吞噬着厨房的家具，徐凌却纹丝不动。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慢慢地往燃烧的油锅里泼水。
“呃……”
她闭上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在点燃的油里倒水，灼热的蒸汽瞬间爆开。
火烧得更猛，厨房里顿时充满了刺鼻的烟雾。
她捂住口鼻，目不转睛地望着沿着天花板蔓延的火光。
她的视力似乎变得异常清晰，就像以前完好的眼睛一样。
她想起曾经，排骨汤在锅里翻滚，被褥总是蓬松鲜活，带着阳光晒干后织物柔顺剂的清香。
家的味道能那么温暖，她是来到这里之后才第一次体会到。
她的家，曾是世界上最舒适的地方。
她最爱的空间。
但是，对于这个新婚之家，此刻的她却是冷若冰霜。
她心想：“最好什么都不要留下。”
在迅速蔓延的大火中，天花板的碎片一块块落在地板上。
扑面而来的火星瞬间引燃了其他家具，不知不觉间火势已蔓延到客厅。
她被困其中，却只是默默地笑着。
她会还给他的。
就像靳宪那样。
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但在此之前……
“徐凌……！”
纪禹琛睁开眼睛，是被手机发出的尖锐铃声吵醒的。
不知为何，他出了一身冷汗，当他看向身旁空荡荡的位置时，脸瞬间僵住了。
他急着要起身，喉咙里发出一声懊恼的呻吟。
“我都多大年纪了。”
但她的反应却似乎全然没有犹豫。
整理了对靳宪的情感的她，虽然看起来仍有些不稳定，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把他当作替代品，主动脱掉衣服。
反倒是他因为担心、干涉而大喊大叫的样子，让她觉得饶有趣味。
“哈……”
即使还隐隐作痛，他也把卫生间、客厅和衣帽间都翻了个遍。
“你这个时间到底去哪儿了？”
但在那里，他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与此同时，铃声也响个不停。
显然是个陌生的号码，在黑暗中看到那独自发光的屏幕，瞬间，一股粗大的铁触手般的不安猛地攫住了他的胸口。
这巧合的时机让他很不悦，最终还是接起了手机。
“是我，教官。”
果不其然，一个径直传入耳中的声音，让他紧紧地按住了额头。
“徐凌，你现在在哪里？这个号码又是怎么回事——！”
他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声音突然拔高。
他明明把她抱在怀里睡的，她哪里也去不了才对。
眼前本应在的她不见了，焦虑如同恶心感一般涌了上来。
现在，即使她不属于国情院，他也有义务和理由比以前更加保护她。
纪禹琛用颤抖的手，捋开那有些碍事的刘海。
“我很抱歉对你喊。但是你在哪里，嗯？那里是哪里，徐凌。”
“我的手机掉在Guinea了。”
“这是谁的手机，换旁边的人听听。”
“你能过来一下吗？是家，我家。”
“……”
他心想：她需要一个监护人。
电话那头，四周响起了嘈杂的警笛声。
他开始迅速地把扔在地上的衣服套在身上。
床头的灯已经凉了。
“我现在就过去，你就在那里等着。”
这与他经历过的许多现场的直觉相似。
每一个关头都有一种临时抱佛脚般的危机感。
心脏不舒服地剧烈跳动。
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很坚强。
他紧绷的脸没有丝毫放松。
他急忙打车进入小区，从入口开始就非常嘈杂和拥挤。
从消防水管中喷射出的强劲水流，正猛烈地冲击着那座被火魔笼罩的别墅，仿佛要将其击碎一般。
飞舞的火焰，失控的浓烟。
一股灼热的气浪，刺痛了他的眼眶。
红色的警灯光芒照在纪禹琛苍白的脸上。
“啊……”
一时间，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熟悉的气味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记忆中即将烧成灰烬的凛冬之城，和他的新婚之家重叠在了一起。
两种景象混杂在一起，仿佛视野中出现了噪点。
虽然他过去在没有职业包袱的情况下见过比这里更惨烈的事故现场，但对珍视之人可能身陷其中的恐惧，那种无力感再次像惩罚一样攫住了他。
徐凌呢……徐凌在哪里…
他失焦的瞳孔危险地晃动着。
纪禹琛刚要推开聚集在他眼前的围观群众走进去，在高大结实的他挤开人群时，突然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那些家伙应该是国情院的职员，为什么……
原因一目了然。
这栋别墅俨然是他们的，是为了监视“夜枭”而设置的，火灾发生的那一刻，他们就会马上联络上。
问题是，火灾调查结束后，他们的监视线会被清理干净，但他还是看不到徐凌。
纪禹琛本能地摸向口袋，她留给他的，似乎只有这点若有若无的线索了，他喘着粗气。
这时，围观群众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
别墅的玻璃都被震碎了——！
爆炸发生时，尖锐的碎片轰隆隆地落在地上。
人们齐齐抱头弯腰，但只有纪禹琛咽下一句咒骂，坚定地向前走去。
一秒钟就像一年一样可怕。
就这样，为了找人，警察们红着眼睛在小巷里来回搜寻，挥舞着荧光棒挡在了他前面。
“先生，这里很危险，你不能再进去了！”
“我没事。”
“可能会有残余爆炸，请按照指示……！不准进去！”
“请让开。”
“不行，退后！”
“妈的，我妻子在里面！”
他压着脾气大叫，嘴角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下巴都有些麻木了。
没有时间这样单独纠缠，他用力抓住了对方的肩膀。
“——！”
另一层楼，玻璃伴随着轰鸣惨烈地炸开了。
现场控制人员和灭火人员的高声呼喊与哨声交织在一起。
不管火势多大，陈旧的外墙已经被烧得焦黑。
他又一次屏住了呼吸。
那个电话……
从那时起，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以前这么黑过吗？
显然，她的声音很平静。
而且，从近距离听到的嗡嗡声，应该说她不是在房子里，而是在外面。
“难道人也会死在外面吗？”
“什么？说有死人？”
“这是住人的别墅，难道一个活口都没有？”
他用僵硬的手拿出手机，手机在他手中抖得不成样子。
这是一个连孩子都不会犯的错误。
皮肤上散发出的热气让他冷汗直流。
纪禹琛在众人的注视下，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手机，然后高大的身躯蜷缩着蹲了下来。
“教官。”
就在他喉咙里涌起一股烟灰般的苦涩时，一个等待已久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抬头一看，满脸黑黑的油污，徐凌正盖着毯子站在那里。
她身上穿着尺寸不合的病号服，脚上是宽大得脚趾都露出来的拖鞋。
“你……”
他什么都没想。
只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咽下刺鼻的浓烟，用力拉住了她。
直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压得骨头都快碎了，才让那原本被堵住的呼吸疯狂地爆发出来。
他浑身都在发抖。
也许是感觉到了他那混蛋般的震颤，她干笑了一声。
“我没受伤。”
“如果只说那一句话，我怎么都不会放过你。”
“…….”
“妈的，我这心都快碎成一千片了，你说什么也弥补不了这个。”
“是吗？”
她平淡的反应，让纪禹琛感到异常的焦躁和心痛。
虽然他早已对别人的意外、死亡这些大事习以为常，但她身上的一粒尘土却能如此轻易地让他动怒。
他将徐凌的脸、肩膀、脖子、手脚、四肢等依次打量了一遍，睁大眼睛，看她有没有被烫伤起了水泡。
他的眉宇间带着一种死而复生的紧张。
“教官，你不和我结婚吗？”
他站了起来，停止了所有动作，抬起了头。
她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灿烂，像一只被油浸湿的小鸟。
现在说什么……
那张脸上充满了可爱的羞涩。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的心这次才真的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只迷途的夜枭又飞回来了，变回了徐凌。
不管怎么想，两个女人都合二为一了，简直是奇迹。
可是为什么，那想要抓住亲吻的微笑，却似乎对准了他的脖颈。
“我想结婚，和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