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情院更换了她使用的人工泪液,导致她的眼睛逐渐出现问题。
“夜枭”就这样按照他们的计划,一点点陷入不幸。
为了让“靳宪”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国情院逐步剥夺了她的希望,为他的登场做好了铺垫。
任务进展顺利,时间飞逝。
和徐凌结婚以后,纪禹琛的生活习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他的食量增加了,睡眠时间也变长了。
原本有些笨拙的握筷方式,似乎也因为模仿她而变得自然了些。
过去习惯睡在地板上,后来也变成了抱着温暖的她入睡。
他这个生活中最讨厌浪费时间的人,竟然也会和她一起泡在浴缸里消磨时光。
某天,当他洗完衣服,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怀疑,甚至产生了立刻逃离这个家的冲动。
但是,一声“靳宪——”,那如同春风般温柔的声音传来,他便立刻起身去洗碗了。
她笑得很开心,即使眼睛看不见前方。
她会带着些许羞涩又充满依恋地搂住“靳宪”的脖子。
在那些时刻,他会用力揉捏她的柔软,探索她的身体。
羞涩的她总是顺从地接纳他,但又会强忍着,咬住嘴唇,发出细微的呻吟。
每当这时,他心中便会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或许是出于一种扭曲的控制欲,他会更用力地攫取她的回应。
光是看到她眼中闪过的惊讶,就足以让他思绪万千。
这一切都是任务。
他必须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项任务。
他很少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但总感觉那双摸索着他脖颈的手和专注的视线有时会带着探究。
偶尔,她那原本深情的目光似乎也会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不耐。
一个像她这样的幸存者,和一个疯子的女儿……
我怎么能……爱上仇人的女儿?
国情院的特工怎么可能对目标产生感情?
每次与她亲近时,他的思绪总会断断续续。
有时他会像失控般用力抓住她,将自己深深埋入。
即使身体因冲动而紧绷疼痛,也不能破坏任务,于是他又会确认她的反应,刻意放慢节奏。
他那本该属于任务的“深情”躯壳,似乎让他的内心感到了某种耻辱。
随着婚姻生活的延续,他为自己竖起的心防之墙,时而被凿出孔洞,显示出裂痕,时而又被重新加固得更厚。
这是一堵他认为永远无法真正打破的墙。
他不停地亲吻着“夜枭”的嘴唇,心中却只盼望着这个该死的任务能早日结束。
———————
“撤退。”
等待已久的命令,终于在某个黎明时分下达。
“Victor出了点个人问题。”
电话那头传来周雪轩的声音。
“什么意思?”
纪禹琛走出房间低声问道,尽量不惊动里面熟睡的妻子。
他听到关着的门后传来徐凌翻身和被子窸窣的声音。
他脸色一僵,不耐地咂了咂嘴。
“他企图自杀。”
“……!”
“当局似乎尽力抢救了,但据说他脑部出现异常,变成了植物人。顺便一提,我们派往Russia的情报员都牺牲了。Victor现在被安置在封闭病房。”
“……”
“谁知道呢。他好歹是个脑科学家,曾经那么聪明。结果呢,脑子不动了。这世界是不是很有趣?呵呵……彻底变成废纸一张了。倒也不错……”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咔哒声。
周雪轩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轻松,或许是因为心头大患被清除,又或许是这次棘手的任务终于可以结束了。
也许两者都有。
“再继续下去也是浪费预算。你也尽快撤离吧。”
“夜枭……”
纪禹琛只觉得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喉结,抿紧了嘴唇。
“……就这么让夜枭被蒙在鼓里吗?”
“你需要尽快消失,她的眼睛才能恢复正常,不是吗?”
周雪轩反问。
“……”
“一个连自己丈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女人能做什么?就算她哭诉,也只会被当成疯子。这对我们来说,处理得多干净利落。”
“……”
“建筑工地耽误一天工期,损失就高达几十亿。所以就算有工人意外死亡,工程也不会停。为什么?为了区区几亿赔偿金就推迟工期?没人会这么傻。我们也选成本最低的方式。别留下你擅长的那套痕迹,干净利落地消失。”
对于被留下的“夜枭”的处境,周雪轩的态度冷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两天。”
纪禹琛打断她。
“什么?”
“两天内撤离。”
“——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扮演不适合你的角色。”
周雪轩最后说道。
在情绪即将爆发的瞬间,纪禹琛像盖上井盖一样,强行压下了所有翻涌的念头。
他封闭了内心的所有角落,不让任何情感泄露出来。
——————
“对了,隔壁好像有人要搬走了。”
徐凌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是吗?”
他应道。
“嗯,有点吵,大概是在整理行李吧,偶尔能听到咚咚的声音。”
“吵到你了吗?”
“没有,只是有点好奇。我们这栋别墅邻里关系一直挺好的。”
“很快就会安静下来了。”
他意有所指地说。
“嗯?”
因为我就要走了。
他当时在心里说。
他那时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
你会不会像从午睡中醒来一样,很快就忘了‘靳宪’,然后好好活下去……
“救救我吧,教官……”
他曾以为哭泣的表情更适合她,但此刻真正面对她这张写满绝望的脸,他的心却一阵阵发麻。
纪禹琛僵在原地,忍受着心脏像是被利爪反复抓挠的剧痛。
虽然他见过许多像“阿克巴里”那样坚韧隐忍的人,但他从未见过徐凌这样彻底崩溃的样子。
看着她连那片腐烂的假皮都舍不得扔掉,反而紧紧抱着痛哭,他感受到了那份他之前不敢想象、也无法估量的深情。
他真是太低估了这位“妻子”的真心。
是他的成见,他的自负,导致了眼前的局面。
这一声“救救我吧”,瞬间震碎了他长久以来辛苦维持的心防之墙。
“……我,救救我……我的呼吸……好像停了……”
就在这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像钉子一样楔入他的胸膛,似乎终于有了名字。
那股被他唾弃为“无耻”的心绪,几乎要脱口而出,他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腮肉,仿佛要咬断舌头才能阻止自己。
如果我全盘托出……如果你知道了真相,还会这样对我吗,徐凌……
他曾想彻底抹杀“靳宪”的存在,然后带她远离这一切。
看到她在他消失后依然执着寻找,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厌恶。
他本以为这次能完美收场,让她的生活回归平静。
但是,当他清晰地看到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会崩溃到何种地步、如何崩溃时,他才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轻率和残忍。
可是……
即便如此……
我能告诉你真相吗?
……徐凌,我认识你的亲生父亲。我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我记得那场爆炸,记得那灼热席卷一切的刹那……
当时他还是个孩子,在烧焦的废墟中收拾那些散落的尸体碎片……
这无关国情院的信条或使命感……
如果‘我就是靳宪’这个事实被永远埋葬。
你放弃你的‘丈夫’,我放弃那些机密……
如果我们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深埋地下……
我们能不能像普通的男女一样,不再担惊受怕,过上平凡的生活……
他紧闭的嘴角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请你在这里救救我吧……”
她的哀求还在继续。
这时,纪禹琛缓缓抬起一只手,或许是想掩饰脸上可能无法控制的抽搐表情。
在所有希望都似乎破灭的这一刻,他做出了决定。
那就再一次蒙住她的眼睛吧,选择永远当一个骗子。
与其被无尽的内疚压垮,不如就留在你身边,继续执行这个尚未完成的‘任务’。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象征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竟觉得这气味与此刻的自己异常相配。
——————
鼻腔里的气味很怪异。
徐凌不知道自己剥下“靳宪”脸皮的那具尸体究竟是谁,她拿着国情院给的“无主尸体”死亡通知书,独自来到了火葬场。
所幸,周围没有其他哭泣送行的人。
在尸体被送入火化炉之前,她把那张他们唯一的结婚照也一起扔进了即将燃烧的烈焰中。
不知为何,那位周雪轩冷酷的话语总像幻听一样在她耳边回响。
她不可能是那种大发慈悲的人。
她想。
否则当初就不会那样把靳宪交给我。
她为之前徒劳流下的眼泪感到不值,用力擦干了眼角。
“教官,”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纪禹琛,“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吗?”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复杂的情绪。
“我说过,我每次失败,都会去做更危险的事。”
“……!”
“我觉得,我还远远不够格。”
“徐凌。”
纪禹琛似乎想阻止她说下去。
但她毫不在意,用那双依旧有些模糊的眼睛望着前方,继续说道:“还需要制造比这更大的麻烦吗?到底要我怎么做,‘靳宪’才会来找我?”
“……”
“要怎样才能让你们咒骂我,指责我,又恨不得立刻抓住我,让我成为你们无法忽视的麻烦?难道真要我向国情院扔自制炸弹吗?”
“……!”
“下一步呢?‘靳宪’效忠的,真的是这个国家吗?”
她感到身旁男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你们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她之前颓然坐着的身体,终于站直了。
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腐烂尸体的气味和火葬场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她想要忘记这可怕的气味,不想被绝望吞噬,所以必须坚强地站起来。
她不能像个死人一样坐以待毙,她要向那些一再愚弄她的人讨回公道。
她无法按照他们的意愿,安静地闭上眼、闭上嘴,苟活下去。
越过对“靳宪”的执念,对国情院的怨恨最终占据了她的内心。
“我,现在开始,要成为一个真正的麻烦制造者了。”
“……!”
“不然,我会因为窒息而死的……”
她那双因情绪激动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瞳孔转向纪禹琛,旁边的焚烧炉正散发出浓浓的烟味。
“你不是说,和别的男人的我纠缠不清很糟糕吗?”
她提起他过去的嘲讽。
被丈夫背叛的感觉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她的心变得扭曲而冰冷。
“那些糟糕的念头无休止地往我脑子里钻,停不下来……我的脑子像是被什么肮脏的东西糊住了,怎么洗也洗不掉。我需要片刻的空白,哪怕只有一瞬间。所以……”
她用力吸了一口那刺鼻的烟尘味,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让我活下去。我们一起。”